春去秋來,寒來暑往,在清華山經曆過第三個秋天的時候,在後山和隻大狐狸磨了三年的許誌終於能勉強接下十招,並且在冬天的某個夜晚結丹成功。
在清華山又經曆了兩個秋天之後,山頂上的玄獨岸和刀燁一前一後結丹成功,唯獨刑堂裡的燕沁還沒有一絲動靜。
又這般過了一年,在除夕的那天晚上,清華山的刑堂裡忽然有了動靜,在漫天的煙花和火光中,燕沁終於結丹成功。
後來據清華山大師兄許誌回憶,當他們正興致勃勃地看著煙花準備吃年夜飯的時候,一個蓬頭垢麵的女鬼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身後拖著一個足足十個人大的袋子,在漫天繽紛絢爛的煙花中踩著厚厚的雪,半死不活地朝著他們走來。
若不是黃大山按著,刀燁和玄獨岸兩個大小夥子就要準備衝上去乾架了。
燕沁霸氣地將那巨大的袋子甩到了路邊,一腳踩了上去,呲牙笑道:“師父,我做完你布置的作業了!”
燕沁發誓,她在刑堂裡日複一日地修煉畫著相同的幾個符咒,到最後麻木到無意識地在畫符,連結丹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一開始她還會胡思亂想,一會兒想想小白,一會兒想想陌上川,然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滿腦子裡隻剩下了那幾個單調的符咒了。
踏出刑堂的時候她已經心如止水,內心毫無波瀾。
她深深的覺得黃大山這個糟老頭子讓她畫的是斷情絕念符,結丹成功之後就變成個無情無欲的高冷修士。
直到許誌吐出了嘴裡的雞骨頭,幸災樂禍道:“師妹你是最晚一個結丹的喲。”
最晚一個,還喲。
燕沁獰笑著轉了轉脖子。
“我是最早一個喲,比你早三年呢。”許誌繼續火上澆油。
最早一個,還喲。
燕沁咬牙切齒地捏了捏手指。
去他媽的高冷修士吧。
清華山愉快的除夕夜,在許誌大師兄的鬼哭狼嚎中宣告了落幕,並且燕沁當一個高冷修士的新年願望成功落空了。
第七年的春天,燕沁終於搬回來了半山腰自己的小屋子裡,站在陌上川的小屋子門口良久。
七年前,慕雲被擄走之前,她還在和自家崽崽在爭執讓他搬出去的事情,為此小徒弟還和她鬨了幾天的脾氣,在山頂的刑堂上住了好幾天。
而從她將小徒弟從山上領下來之後,他竟是一天都不曾住過便跟著她下了山,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燕沁抿了抿唇,低聲道:“崽崽今年有二十二歲了,七年前他已經和我一般高了,不知道現在變成什麼模樣了……”
葉月媚伸出大葉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家徒弟這幾年斷斷續續傳回過幾次消息來,隻是你一直在閉關,我們便沒有告訴你。”
燕沁坐在書桌前,拿著幾張薄薄的信紙,她數了數,整整六張,一張不多一張不少,自從她閉關之後一年一次。
最上麵的一張似乎是今年寄回來的。
“師父,我一切安好,不日將歸。一切安好,勿念。”
上麵的字跡已經有些陌生,似乎是已經脫去了少年的稚氣,變得遒勁而有力。
“師父,近來修為見漲,徒兒不日將歸。一切安好,勿念。”
“師父,今天是除夕,我這邊有些冷,也沒有清華山那邊熱鬨,希望大家一切安好。師父,除夕記得許個願。一切安好,勿念。”
燕沁鼻子一酸,眼眶有些發燙,繼續往下翻。
“師父,你現在可還在生氣?徒兒不肖,還望師父莫要再氣,待回去必定謝罪。一切安好,勿念。”
燕沁又被氣笑了,捏了捏鼻子,嘟囔了一聲小兔崽子。
“師父,我這邊一直陰雨連綿,秋渭洲想必已經到了春天,記得不要太早減衣服,當心著涼。一切安好,勿念。”
最後一張,不知是中間哪一年寫的,字跡很是潦草倉促,上麵隻有寥寥幾個字。
“師父,我想你了。”
燕沁蹙起了眉,使勁吸了吸鼻子,眼淚還是落了下來,順著下巴滴答到了信紙上麵,瞬間洇濕了一個小小的圓圈。
葉月媚悄悄地走了出去,幫她帶上了門。
燕沁捏著那幾張薄薄的信紙,心裡酸澀又充斥著莫名的暖意,各種複雜的情緒糾結在一起,忍了許久還是不爭氣地哭了出來。
單單是想到他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如何孤身一人在偌大的修真界漂泊了六年,她的心便會揪著疼。
她從來沒有吃過苦的崽崽,做事從來都是從容不迫慢條斯理的小徒弟,是在怎樣的情況下,用這般潦草倉促的筆跡寫下如此直白的思念?
他當時是不是危在旦夕?
是不是害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傳信了?
燕沁自覺不是個好師父,小徒弟的離開她要負大半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