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沁趕忙走過去扶了他一把,“你怎麼下床了?”
“我覺得身體好些了便想下床走走。”他笑了笑,摸索著不小心抓到了她的手,“失禮了,阿沁。”
燕沁笑道:“這有什麼,我們是朋友嘛。”
被扶著的人嘴角的笑意漸漸隱了下去。
“予安少爺?”燕沁見他神色有些不太對勁,便又喊了他一聲。
杜川又笑了,道:“我聽著外麵像是下雨了。”
“對,不過是小雨,看著不大。”燕沁道。
“本想出去走走的。”杜川看上去有些失望,他搖了搖頭,“罷了。”
“可以到窗邊看——”燕沁說到一半猛然住了嘴,這才想起眼前這位少爺是個徹頭徹尾的瞎子,她有些尷尬道:“抱歉,我失言了。”
“沒事。”少爺笑道:“你替我看看也好,走吧。”
於是燕沁扶著他,走到了窗戶邊,外麵的天色暗沉,透過窗戶隻能看到一座奇形怪狀的假山和一株粗壯的梨樹。
涼風裹挾著雨絲吹到了兩人的臉上。
“風涼,還是關上吧。”燕沁道。
杜川點了點頭,又被她扶著回到了床邊,緊接著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
燕沁忙給他順氣。
“燕沁姑娘。”杜川有些虛弱道:“我病情已有好轉,便當你的恩情報完,你且快些走吧,不必再在我身上花費時間。”
燕沁愣了一下,“現在?”
“趁著我還活著,我會勸解父母,屆時我若死了,恐怕他們不會那麼容易放你離開。”杜川又道。
“可是你——”
“燕沁姑娘不必擔心我。”杜川笑道:“本就是久病之人,有些東西便早已看淡了。”
燕沁咬了咬唇,道:“我其實也不是很急著走。”
杜川微微偏了偏頭,那熟悉的輪廓和側臉讓燕沁有一瞬間的走神。
她應當是在什麼地方,看見過這人。
也許是上輩子吧……她無奈的想道。
“時候不早,燕沁姑娘快些歇息吧。”杜川似乎不太想與她繼續這個話題。
燕沁心道,怎的又叫回燕沁姑娘了?我又在哪裡惹著他了嗎?
幾天下來,她已經觀察到了許多。
比如說這個瞎子少爺並沒有之前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彬彬有禮,有時候性子惡劣,卻也不至於太壞。
比如說這些丫鬟小廝都挺怕這個瞎子少爺的。
比如說她嫁進來許多天了也不曾見過他的父母。
這裡是南滄洲最邊緣的一個小鎮子,名為高陽鎮,附近也沒有什麼大的門派,孤零零的一個鎮子在這裡,臨著海邊,再往南便是十方靈島,據說那裡有許多散修的仙人……
她躺在地上,寒氣順著被褥滲進了皮膚裡,讓她不寒而栗。
她翻了個身,又想,也許她趁現在趕緊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清華宗離南滄洲十分遙遠,她不會法術,身上的銀子也不多……
“地上涼。”一道聲音猛然打斷了她的思緒,“若燕沁姑娘不介意,可到床上……咳咳咳咳……”
又開始咳嗽了。
燕沁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抹黑給他倒了一杯茶水,喂給他喝了之後,抱著被子爬到了床裡麵。
不要問她為什麼同意了。
可能是地上真的是太涼爽了。
她規規矩矩地縮到了最邊上,中間和這位少爺隔的空能再躺下一人了。
“你今日……是不是生氣了?”燕沁低聲問道。
“沒有。”少爺仰麵躺著,他本就看不見,黑夜與白晝對他而言沒有什麼區彆。
兩個人雖然離得遠,但是大約因為躺在一張床上的緣故,也許是因為外麵淅淅瀝瀝的雨聲和細微的風聲,也許是暗沉的天色,讓他們無端地生出了幾分親近來。
燕沁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卻奇異地知道他在鬨彆扭,不禁放軟了聲音道:“我就是個鄉野村姑,若是有什麼地方做錯了,還請少爺多擔待。”
少爺翻了個身,閉著眼睛朝著她,低聲道:“你……很好,沒做錯什麼。”
燕沁笑了笑,道:“那便讓我待夠一個月罷,彆再趕我走了。”
“我沒趕你走。”對麵的人微微抿了抿唇,“睡吧。”
燕沁的呼吸漸漸平穩了下來。
原本閉著眼睛的少爺緩緩的睜開了雙眼,琥珀色的瞳眸漸漸變成了豎瞳,宛如蟄伏在暗處的冷血動物,緊緊地盯著對麵的獵物。
燕沁睡得毫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