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斷(2 / 2)

青予安見她嘴唇都凍得沒了血色,微微蹙眉,將自己披著的外衣伸手給她披上了。

燕沁渾身一僵,熟悉又陌生的氣息竄入鼻腔,讓她很是無所適從,她勉強穩住心神,想將那衣服拽下來還給他,卻被青予安按住了手。

;師父,我正巧有道符怎麼都畫不對,能幫我看看嗎?;青予安的聲音在夜色中格外低沉。

燕沁抿了抿唇,青予安給了他一個台階,下還是不下,這是個問題。

然而青予安似乎根本沒打算讓她選,扶著她,以一種說恭敬也好說親密也成的姿勢從屋頂落了下來。

燕沁心想這小兔崽子越來越放肆了,但還是沒控製住自己,跟他走了進去。

最後一次了。

燕沁想,這小子運道機緣那麼大,斷不會因為她與他斷了因果就受到那麼大的影響。

青離宮的寢殿燈火通明,燕沁走到書桌前問道:;什麼符不會?;

;匿息符。;青予安站在一側,微微垂頭望著她。

燕沁猛地抬起頭,對上他平靜又溫和的目光,有一瞬險些感覺自己這些天的動作都被他發現了,甚至那些不可見人的心思也被一並看清

但是她在那一瞬間又否定了這個猜測。

他怎麼可能會知道,她那幾道封印那麼牢不可破,便是死他都不可能知道發生過什麼。

那時候的燕沁不懂,真正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

匿息符確實比較複雜,燕沁提筆給他畫了一遍,收勢之後道:;下筆要沉,手腕要穩,真正用到的時候瞬息之間便要畫完,對方可不會給你那麼多時間去畫符;

比如剛才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被這個小混賬逮了個正著。

青予安接過她遞過來的筆,站在一邊畫了一遍,燕沁微微蹙眉,指著一處道:;這裡力道和走向都不對,著力要輕但不能飄;

青予安又聽她的話畫了一遍,但還是沒畫對。

燕沁有些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奪過筆來又給他演示了一次,不自覺地聲音嚴厲冷肅起來,;再畫一遍。;

燭火劈啪爆了一聲,燕沁猛地回過神來,察覺到自己可能過於嚴厲了,正想說些什麼彌補一下,就見青予安乖乖地又畫了一遍。

依舊是錯的。

燕沁那個暴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抓住他的手帶著他在空白的符紙上行雲流水一氣嗬成,畫了個堪稱完美的匿息符,心底的氣還沒消,抬起頭對他怒目而視,;這樣畫明白了嗎!;

兩個人挨得極近,青予安本來是站在她身側,但是方才她氣得直接抓著人家的手畫符,自己幾乎快要貼進青予安的懷裡,青予安聞言微微低頭,目光溫柔又沉靜的望著她,嘴角掛著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燕沁被他這般看得心底一慌,猛地撒開了抓著他的手,驚慌失措地退後了一步,手肘卻不小心碰到了一摞厚厚的紙,那些紙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青予安臉色一變,嘴唇隱隱泛白,眼底閃過一絲驚慌,然而燕沁的驚慌比他隻多不少,沒來得及仔細看那摞紙上畫得都是些什麼,就匆忙轉身,急促道:;我突然想起還有事,先走了。;

青予安沒來得及說什麼,麵前的人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如果當時燕沁能稍微低頭看上一眼,很多事情便不會發生,她跟青予安也不必走到那般無可挽回的地步。

最起碼,他們中間堆砌起來的重重隔閡與阻礙,不至於多到讓人隻看一眼便會心生絕望。

燕沁冒著雨匆忙地走在空曠幽深的宮道裡。

青予安彎下腰,將地上散落的紙一張一張的撿起。

燕沁走了很久,終於像是卸了力氣慢下了腳步,最後倚著冰冷的宮牆,抹了一把臉上冰冷的雨水。

青予安將那一摞紙重新摞好,坐在了椅子上,盯著方才燕沁帶著自己畫好的那張匿息符出神。

終於,醞釀已久的暴雨自天空轟然落下,天地間隻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將所有能藏汙納垢的地方都衝涮的乾乾淨淨。

於是,在那場暴雨之後的某個晴朗的夜晚,燕沁帶了壺酒,躺在雲上看著遠處無儘的星河,等來了自己最後的抉擇。

她伸手去拿酒壺,一隻手輕輕的按住了她。

;我願意下界輪回曆劫。;夜風中,她聽見青予安這樣說。

她看了他半晌,知道所有的話都是虛言,但還是忍不住開口說:;彆怕,師父陪著你。;

就好像她纏繞不清糾結難斷卻又無法明言的,埋藏於心底不可告人的感情,隻能用這麼一句有些親昵,實際上卻又毫無用處的話來露出些端倪,隱秘又露骨的向對方訴說出些許連她自己都無法容忍的繾綣來。

青予安認真地端詳著她的側臉,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虛虛的握住了她的一縷發絲在掌心,卻始終沒有握緊,任憑那縷發絲隨風從他之間滑走。

;師父,你在上界等我回來就好。;青予安的語氣聽上去有些決然,就像是他已經在心中作出了什麼決定一樣。

燕沁沒來由的一陣心慌,忽然想開口阻止他。

然後青予安衝她笑了一下,單純的,沒有任何意味的笑容,卻是燕沁見過的他第一個發自真心的笑容。

那一瞬間燕沁什麼都記不起來了,滿心滿眼隻剩下這麼一個人。

因為等到明天,她跟這個人便再也不會有關聯了。

兩個人坐在雲上,看了整整一個時辰的星星。

那星星著實沒什麼好看的,再好看看久了也會覺得膩,但是卻因為旁邊坐著的那個人,這漫天星辰卻被賦予了不一樣的意義。

第二天,星辰落下的時候,青予安下界輪回曆劫去了,這一去便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歸來。

燕沁沒去送他,當時她坐在湖邊,在旁邊那條小錦鯉不滿的囉嗦聲裡,拿著手中那卷金色的紙,徹底切斷了她跟青予安的所有聯係,自此無因無果,無姻緣。

那晚漂亮繁盛的極點的星空就像是一道分水嶺,她跟青予安之間所有安寧溫情和尚未挑破的朦朧情意的一切都留在了過去。

再往前,便是沾染上了血色的萬劫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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