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禦放下了手裡的牛奶杯,饒有興致地問:“您準備給多少?”
安維薩給出了自己心裡預期的數字:“150萬刀。”
單位是美金,折合人民幣大約一千來萬。
喬禦但笑不語。
“200萬。”
對方依然沒有點頭,安維薩不免有些煩躁:“適可而止吧,當心你一分錢都得不到。230萬!”
對大多數年輕人來說,這都是一個極具誘惑力的數字。
這筆財富足夠保證普通人的生活一世無憂。
由此可見,安維薩其實是個沉不住氣的談判人。
在商場上可能會被吞得渣也不剩。
“安維薩教授,可能我的自我介紹過於簡短,讓您受到了信息不對稱的乾擾。”
喬禦的聲音透過厚重的門板,從另一側傳來。
“我是天海拆遷戶,我媽是生物製藥公司董事長。我外公證明了哥德巴赫猜想剛得到100萬刀獎金,我媽出席頒獎典禮時身上戴的那套祖母綠首飾市場價能拍到上千萬。”
喬禦聳了聳肩:“您的230萬,還是捐給有需要的人吧。”
說完,門在安維薩的眼前重重關上。
安維薩站在門外,神情有些茫然,也有些衰敗。
看來這次,幸運之神沒有選擇站在他的身邊。
“不,我還沒有失敗……我和不少記者都有關係,這事一定要壓下去!”
既然喬禦不知好歹,不願意要錢,那他也不必客氣。這錢有的人是要。
第二天,喬禦還沒起床,通稿就開始在網上滿天飛。
反正怎麼洗白怎麼來,洗白自己不說,還要順便踩一下喬禦。
喬禦聯係上了伯納德:“你有電視台的聯係方式嗎?我這裡有段錄像,他們一定會感興趣的。”
這則錄像上了當日德國電視台的早間新聞。
安維薩吃了早飯,回到自己房間,掏出手機,意外發現調成靜音的手機塞滿了未接電話。
有親人,有朋友,有手底下的研究生,有同事……
而在他看記錄的幾十秒內,還有人源源不斷地打來。
安維薩的手機屏幕上方,彈出了兩則新聞。
第一則新聞,是一個視頻。
視頻上的人如此熟悉,沒露出臉,卻又醜態頻出。
視頻最後,是安維薩耳邊回響了一晚上的譏誚的話語。
[您的230萬,還是捐給有需要的人吧。]
第二則,是《Cell》和《Nature》的編委會發表聲明,撤回皮埃羅安維薩曾經發表在這兩本期刊上的論文,並對各位學者表示真誠的歉意。
不用打開社交軟件,安維薩就知道,自己要麵對的是什麼樣的質問。
安維薩的手機滑落在了地上,他整個人也如同失去支撐一樣,跌坐在地上。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全完了。
*
安維薩都沒等到IBS大會閉幕,就匆匆飛回了自己在劍橋市的實驗室。
閉門不出,也謝絕一切采訪。甚至都沒看見他出來吃過飯。
一直到不知道多少天後,實驗室的副主任才用鑰匙打開了門。
“安維薩博士,外麵好像還在等你的解釋……”
安維薩宛如驚弓之鳥一樣抬起頭:“解釋?什麼解釋?”
副主任回答道:“關於你實驗數據造假的解釋。”
“什麼造假?請律師,我有錢,給我請全世界最好的訴訟律師。”安維薩一把拂掉桌子上的材料,文件試管掉落一地,發出一陣刺耳的響聲,“那個喬禦,損害了我的職業前景!我要告他。他、他——”
話說到一半,安維薩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而他研究所的副主任,隻是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
“安維薩先生,我是來辭職的。”
氣氛寂靜了一瞬。
“辭職?你還想辭職?”安維薩突然衝著自己實驗室的副主任歇斯底裡地咆哮。
在過去幾年裡,他們一直是親密無間的戰友,為人類理想而奮鬥,為攻克心臟病而努力。
“你知道學術造假是多大的汙點嗎?這次失敗後,全世界,不會有任何地方容納你!而你居然還想辭職?”
安維薩是個十分瘋狂的科學家,過去經常在實驗室一呆就是一周,勤奮的令所有人都歎為觀止。
因為疏於生活,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有股子餿味。
在他還有無數榮譽光環加持的時候,這股子餿味可以被叫作成功男人的味道,現在隻是令人惡心的酸臭罷了。
這俗不可耐的臭氣直衝副主任的鼻孔。
副主任冷硬道:“安維薩,你彆忘了,當初論文的通訊作者是你,一作也是你。我充其量不過是被蒙在鼓裡的可憐人。”
“不被接受的人是你不是我,我隻是不願意再把自己綁在一艘注定沉沒的巨輪之上。”
副主任摘下胸前的掛牌,丟進了安維薩的懷裡。
“享受你最後的時光吧,至少現在,你還是哈佛的終身教授。”
當然,幾個小時後,就不是了。
*
另一邊,喬禦的IBS之旅圓滿落幕。
伯納德早晨起床,照例準備去茶餐廳喝一杯紅酒,卻沒在餐廳內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後知後覺道:“對噢,昨天下午,大會已經結束了。”
過去不知道多少屆世界生物技術大會,都沒有今年這次來得百轉千回,驚心動魄。
一個神話在他的眼前坍塌了。
“您聽起來很惋惜,先生。”托馬斯一板一眼道,“如果您願意,我不介意乾點違背職業道德的勾當。”
伯納德滿臉問號:“什麼勾當?”
“把喬先生打暈……的勾當。”托馬斯說得較為委婉。
伯納德:“你腦子能不能想點陽間的東西?”
真難為他罵人的時候,表情都能如此一本正經。
昨天IBS就結束了!喬禦肯定早就回去了,有什麼打暈不打暈的。
“好吧。”托馬斯表情充滿遺憾,“說起來,我剛才下樓的時候,還遇到了剛收拾好行李的喬先生……”
伯納德放下了手裡的長頸酒杯,瞬間挺直了腰杆:“他還沒走?”
托馬斯:“喬先生的移速為1.2m每秒,電梯升降速度為3s一層。根據我的計算,他現在應該剛走到酒店前台……嗯,現在是酒店門口。”
他的話還沒說完,坐在椅子上的伯納德驟然站了起來,往電梯口衝去。
但等到電梯內,並且摁下了數字1後,還穿著拖鞋的伯納德驟然冷靜下來。
等等,他這是想乾嗎?
電梯一層層往下降,伯納德低頭看著自己從人字拖裡探出頭的腳趾,莫名覺得有些搞不懂自己。
也許,嗯,他隻是突然想起。
自己還沒要喬禦的電話號碼。說不定以後,默克爾集團和對方還會有合作呢?
伯納德為自己的失常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作為高級貴賓,他的電梯一直都是單獨運行,VIP電梯一路暢通無阻抵達了一樓。
這裡是酒店的側門,托馬斯沒騙他,喬禦的確還在酒店門口,戴著墨鏡,沒穿西裝而是一身風衣,黑色的頭發在陽光下泛著一層暖洋洋的金光。
伯納德心頭一喜,剛想上前打個招呼,卻發現喬禦背對著他張開了手臂。
下一秒,另一位黑發的青年撞進了他的懷裡,臉上還帶著燦爛的笑容。
如果說這個擁抱還能用“朋友”來解釋的話,那下一秒,抵著牆角接吻這種事,肯定就沒辦法用“朋友”兩個字解釋了。
除了《火影忍者》裡的“朋友”外,世界上沒有這麼偷摸大雞的朋友。
伯納德緩緩後退了一步。
然後轉身,悄悄走進電梯,沒有驚動任何人。
幾分鐘後,托馬斯正翹著二郎腿在餐廳看報,發現伯納德沉著一張臉回來了。
看來自己的老板心情不好。
托馬斯當機立斷地放下報紙,站了起來,問:“先生,是沒找到人嗎?”
伯納德坐下,重新拿起了酒杯。
杯裡還有沒喝完的紅酒,他抬頭一飲而儘。
本該好好品的82年拉菲,硬是被伯納德喝出了燒烤攤上紅星二鍋頭的感覺。
借酒消愁,愁更愁。
伯納德麵無表情地回答道:“找到了,就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