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七流
第二天,AMS年會如期舉行。
比起喬禦前世參加的商業酒會,這裡樸素的近乎簡陋。但是展板上的內容,卻是難以用金錢衡量的財富。
喬禦脖子上掛著入場證,和零星幾位認識的教授打過招呼後,開始獨自觀展。
走著走著,一不留神就來到了哈佛大學的展區。
昨天,這裡還掛著三個展板,展板的PET彩印紙上依次羅列著論文內容。
但是今天,三個展板隻剩下了一個。
兩個和“超常規橢圓曲線”有關的展板,被連夜緊急撤下。如今一大早的,還沒來得及換上新的。
展區空蕩蕩,喬禦在人間。
喬禦本來還想停下來看看第三個展板上的論文,然而展板旁,一位栗色卷發小哥正對他虎視眈眈,猶如防賊。
這個學生甚至下意識地用身體擋住了喬禦的視線。
嘖,堂堂名校學子,這麼小氣就很沒意思了啊。
更何況昨天是他和佩雷爾曼一起砸的場子,憑什麼就瞪他一個人,真是豈有此理。
要是你們教室的論文夠硬,也不會被一錘就破嘛。
哈佛大學展示的第三篇論文,作者是喬禦的老熟人艾倫教授。
不過艾倫教授研究領域,喬禦不太感興趣,再加上旁邊還有幾位學生盯梢,他看完後,也就轉身,換了下一個展區。
傳說中的數學聖地,普林斯頓大學。
這個展區的學者,明顯要多一些。幾位穿著普林斯頓校服的工作人員在其中穿梭,猶如勤勞的小蜜蜂。
巴頓就是其中之一。
他本來正在為其他學者介紹學校滕伯格教授的學術成果,冷不丁撞見了從入口走進來的喬禦。
這張臉在一堆中老年學者裡,顯得過於年輕和矚目,讓人想看不見都難。
巴頓湛藍色的眼眸閃過一絲震驚,瞬間拉過一邊的學者,道:“你幫我看看。”
說完,馬不停蹄跑向一旁的洗手間。
背後,他的校友一陣疑惑:“巴頓怎麼跑了?”
巴頓才進入大學幾個月,就獲得了“數學專業”的入學資格,因此在學校內部小有名氣。
普林斯頓的天才從來不少,但是在這麼多天才中,巴頓也是較為優秀的一個。
更何況他今年才17。
數院的學長對他平時多有愛護,自然也注意到他的異常。
巴頓不想太多去解釋。
畢竟“兩年前和喬禦IMO相會賽前對決還tm輸了”這種事,實在有損他的天才形象。
喬禦PTSD,這種病一般人是體會不到的。
巴頓到洗手間冷靜片刻,蹲在馬桶蓋上吃完了一根棒棒糖。
“喬禦怎麼在這,他到底看到我沒有?”
“他看到我會不會嘲笑我當年不自量力?”
“我們當初都做完了,分數也一樣,隻是他比我多了幾道解題方法,這能算輸嗎?”
“而且,喬禦看他的,你介紹你的。說不定你出去的時候,他人都走了呢。”
巴頓躁動不安的心終於緩緩平複。
隻是,他靠近自己的工作崗位,腳步就緩緩頓住了。
喬禦正好立在他負責的那片區域內。
平日裡,難得一見的滕伯格教授,正和喬禦交談甚歡。
“喬先生,關於昨天那篇超常規橢圓曲線的論文我還有一個看法,那就是用偏微分方程去計算……”
巴頓猶豫片刻,走了回去,然後和其餘幾位校友茫然地站在一邊,聽著大堆陌生的名詞和公式對著自己騎臉輸出。
巴頓今天穿的襯衣加長褲,配牛津鞋。外套因為場內暖氣太熱放在一邊。
他本來覺得自己已經足夠正式,但是和受邀而來的學者一比,他們這些學生就像是一堆剛孵出來的灰溜溜小土雞。
當然,哪怕受邀的學者們穿拖鞋花褲衩,也比他們更受人尊敬。
喬禦已經去到了他遙不可及的地方。
巴頓莫名有些酸溜溜的,因為他都偷偷看喬禦好幾眼了,喬禦竟然都沒有往他這裡回過一次目光。
他突然覺得,自己從IMO退賽以來,把對方視為一生之敵的行為十分幼稚可笑。
“這是的郵件,有空常聯係。我就不打擾喬先生了。”教授壓低了一下聲音,“先提前祝賀你。”
喬禦謙遜地回答:“最終結果還沒出來前,一切都還不好說。”
最前麵,兩人的對話已經進入尾聲。
巴頓本來以為喬禦要走了,結果沒想到卻看到對方朝他走來。
“巴頓。”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驟然抬起頭:“呃,您好。”
“好久不見,”喬禦伸出了手,禮節性地握了一下,“楚西寧經常跟我提起你。他說如果不是你的幫助,他很難獨立完成在普林斯頓的學習。”
語言和文化的差異,並不是短時間就能克服的。楚西寧在國外,喬禦想幫忙也鞭長莫及。
如果不是巴頓的幫助,楚西寧在國外生活的應該還會更辛苦一點。
據喬禦所知,現在他們倆關係還不錯。
“……其實不是什麼大事。順、順手而已。”巴頓的臉冷不丁的紅透了。
喬禦並沒有停留太久。
但巴頓都鬆開手許久,整個人卻還沉浸在那種暈乎乎的狀態中。
學長湊過來,用胳膊頂了頂他的肩膀:“可以啊,巴頓。竟然還認識喬禦。你們怎麼認識的?”
“那還要從兩年前的IMO大賽講起……”
於是,十分順理成章的,巴頓把那段埋藏在心裡許久、曾經視作一生之恥的往事脫口而出。
*
丹佛會議中心,3樓大會議室。
一排排學者正襟危坐,哪怕是平日裡最幽默的人,在此時也輕鬆不起來。
AMS的主席弗朗西斯位於最上方,道:“這是我們今年的第一次會議,也是最重要的會議。”
米國數學學會的主席團加特約嘉賓,統共才11人。
“各位手中,如今握著一項重要的權力,那就是對今年各個獎項的投票權。”弗朗西斯神情嚴肅,“讓我們首先從伯克霍夫應用數學獎的候選人開始。”
AMS受各界資助,除了最著名的柯爾獎外,還擁有多項數學類獎項的頒獎權。
而這些獎項都統一在每年的年會上頒布。
AMS是個相對半封閉的組織,不過在年會這天,卻是對全社會開放,受到所有人矚目。
但就像是綜藝晚會需要壓軸,在學會內部,越是重要的獎項,頒獎的順序就越是靠後。
這場投票會一直開了4個小時。
弗朗西斯打開了最後一封文件:“現在是柯爾數論獎的候選人。”
“喬治·梅納德,斯坦佛大學副教授。在《數學年刊》上發表論文,證明了素數之間的最小差距。”
“誌村健次郎,東京大學教授。在高等定律上做出了革命性的突破,對橢圓曲線和模塊化形式的算術做出重大貢獻。”
弗朗西斯一絲不苟地念著各位候選人被提名的理由。
今年其實是數論學界的大年,優秀的學者層出不窮,在往年,他們其中任何一個獲獎,都毫無懸念,讓人心服口服。
奈何,生不逢時。
弗朗西斯終於念到了最後一位:“喬禦,燕京大學。證明了孿生素數猜想。”
希爾頓教授坐在他的左側方,雙手交叉,表情沉思。
喬禦是他提名的。
主席團每位成員都能提名一位學者。主席團一共6人,但是如今,弗朗西斯隻念了三個名字。
這就證明,其實有四位學者的提名人,都是一樣的。
沒辦法,孿生素數猜想的光芒太刺眼了,直接讓其他人黯淡無光。
弗朗西斯咳嗽了一聲:“按照慣例,半個小時討論時間,然後開始不記名投票。”
底下人都鴉雀無聲。
弗朗西斯聳了聳肩:“看起來大家都沒有什麼想討論的**……不過呢,形式還是要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