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的金榜早已張貼在宣傳欄。
文理科前一百名,名字擠得密密麻麻,前十名還附贈個人照、特長、獎項、勵誌座右銘。
賀蘭訣每天在宣傳欄下路過,又陪著唐棠蹲在這觀賞。
鄭明磊的這張宣傳照陽光帥氣,特長包括遊泳、乒乓球、圍棋、小提琴等等等等。
說到特長,賀蘭訣小時候也有,她會拉二胡,和鄭明磊的小提琴是同一家音樂室學的,小學還在學校文藝彙演登台/獨奏,可惜那時候年紀小,總有調皮男生追著她喊“瞎子阿炳”,氣得賀蘭訣把二胡束之高閣,從此荒廢。
唐棠成績跟賀蘭訣半斤八兩,偷拍了年級前三名的照片,打算每次考試前擺出來進貢燒香,保佑進步。
“也不怪阿姨生氣。”唐棠安慰她,“要怪就怪明磊,誰讓他跟你讀同一家幼兒園,你們倆媽又是同事,提高了阿姨對你的預期值和攀比值。”
賀蘭訣頹然歎了口氣。
賀元青收拾行李去臨市出差,老爸一走,家裡隻剩下賀蘭訣和趙玲兩人,天氣本來就冷,加上趙玲身體不舒服,家裡氣氛更是冰冰冷冷。
趙玲沒有好臉色,賀蘭訣乖得跟個小鵪鶉一樣。
也不賴床了,每天早早起床,吃飯穿衣也不挑三揀四,還主動幫忙乾家務。
這幾天的早飯都是樓下買的燒麥豆漿,賀蘭訣帶到學校解決。
她提早半個小時到校晨讀,意外地和廖敏之的到校時間撞到了一起。
廖敏之從停車棚出來,跟在賀蘭訣身後,看著她背著書包,書包拉鏈掛著小熊玩偶,悶頭走路,泄憤似的一步一步踩著花磚格子,那隻小熊玩偶跟著蕩來蕩去,晃進了校園。
兩人分彆拐進了兩側樓梯,最後在班上走廊碰麵,她看見他,眼睛突然一亮,像太陽跳出雲翳,衝他笑了笑。
笑容不甜膩,但清新愉快:“早啊。”
“早。”
時間還早,班上多是住校生,文科班早就開始了琅琅書聲,但理科班背誦科目少,很多同學騰出晨讀時間來做作業。
賀蘭訣翻開了物理課本。
那張42分的物理試卷,被她壓進書堆最底層,像鎮壓進五指山的孫悟空。
補救成績的第一步,翻開物理課本的第一頁,鞏固知識點、刷題。
賀蘭訣覺得她和物理有“壁”,絕緣體,完全不來電,有時候咬著筆尖琢磨了半日,都不知從何處切題,就算知道了答案,也沒有茅塞頓開的感覺。
賀蘭訣悉心求教,抱著練習冊去找方純。
方純擅長獨辟蹊徑解題法,語速快,腦速更快。
“懂了嗎?”
方純敲敲紙麵:“教你一個訣竅,假設受力來建立a……很簡單的。”
賀蘭訣不敢浪費她的時間,乾巴巴答:“懂了。”
她轉到許端午身邊,這位貌不驚人的男同學語出驚人:“這題方純給你講過了?她這個假設邏輯不對,這題按照我的解法,可以建立一個……”
賀蘭訣小心翼翼的舉手:“你們兩個的方法,和物理老師的思路不一樣……”
“哦,老師那種解法花時間,不實用,你聽我的。”
賀蘭訣大氣不敢出。
已經很麻煩同學講題了,要是聽不懂,那就太對不起人了。
回到座位,賀蘭訣咬著筆杆,發了一會呆。
廖敏之撞了下她的手肘,默默遞過來一張紙——上麵寫著密密麻麻的解題步驟。
賀蘭訣愣了兩秒。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動找她。
廖敏之的學習除了聽課外,其他純靠自學。
沒有同學討論,也沒有互相講解,也從不找老師問題——他是封閉的。
賀蘭訣每天早上收作業,翻翻他的練習冊,他的解題步驟跳躍性很強,大家都看不懂,當然也很少有人抄他的作業。
班上同學對他秉持著好奇又旁觀的態度,有些人聽不懂他說話,大部分不懂他。
“謝謝!”賀蘭訣戰戰兢兢接過。
晨讀下課,住宿生去食堂吃早飯。
廖敏之看自己的書,留一點神注意同桌,看見她筆尖遊走,突然卡住。
他偏首,目光挪在她練習冊上。
賀蘭訣渾然不覺,一手摸進了桌肚,掏出了早飯,咬一口,鬆鼠似的鼓在腮幫子裡,繼續做題。
……
廖敏之的早飯是自家超市賣的小麵包和牛奶。
冬天任懷曼也起得晚,早上還要送廖可可去學校,廖敏之走得早,來不及做早飯,有時候就在超市裡抓點吃的。
賀蘭訣手肘碰碰他的衣袖,嘴裡塞著早飯,不方便說話,筆尖指了指其中一行,略有些迷茫地看著他。
廖敏之了然,翻出課本,指了指某行定義,在紙上寫出兩行推導過程。
她連連點頭。
這默契度,此時無聲勝有聲。
廖敏之收回目光,安靜吃著自己的早飯。
他的左手搭在牛奶盒上,指間夾著吸管,純藍色的包裝盒,手指直長,瘦且白,骨骼分明,指甲方正圓潤。
賀蘭訣悄悄打量他的手好多回了。
廖敏之扭頭,看見她的筆尖又停住了。
目光定定落在自己的牛奶盒上。
題做完了。
純發呆。
“這個,不好喝,快過期了。”他捏捏牛奶盒。
空的。
沒有了。
“哦哦。”賀蘭訣猛然回神,嚼了嚼嘴裡的燒麥,猛吸一口豆漿。
她發誓,她沒有一點想喝牛奶的意思。
廖敏之想了想,給她一個豆沙小麵包。
就是上次晚自習,賀蘭訣哭的時候,一整個塞進嘴裡,一邊哽咽一邊吃的那種。
她的吃相一點也不端著,不是斯文秀氣的,腮幫子鼓鼓的,有種“食物很好吃”的感覺。
印象裡,她總是在吃各種各樣的小零食。
賀蘭訣的記憶一秒拉回她的偷哭現場。
這事誰也沒說,誰也不知道,像個秘密,回想起來,還有點羞澀戳人。
“謝,謝謝!”賀蘭訣麵皮發燙,“這個還挺好吃的。”
“不客氣。”
互相分享,是關係拉近的開始。
吃飽了,賀蘭訣心情莫名變好,一掃這幾日的沉悶頹廢。
走廊風大,門窗都關著,教室裡人不多,安靜暖和,她小小聲跟他聊天:“對了,開家長會那天,你怎麼沒來呀?”
“好幾個老師都表揚你,範姐還給你評了獎。”
他音調生澀,慢聲跟她說話:“我媽去開我妹妹的家長會,我看店。”
“你爸爸呢?”
廖敏之頓了下,看見她閃閃好奇的眼睛,抿唇:“在日本。”
北泉這樣封閉小城,很少有人的家人朋友在國外,那幾年流行日韓風,日本韓國是個特彆吃香的地方。
賀蘭訣嘴巴誇張“哇偶”了聲:“出差嗎?”
“工作。”
賀蘭訣追根刨底:“哇,你爸會日語耶,他每年回國嗎?”
他搖頭:“不會。他在中餐館打工。以後再回來。”
廖敏之收回目光,他大概不想多聊這些,收拾桌麵的包裝袋,起身扔到教室後的垃圾桶裡,而後走出了教室。
賀蘭訣扭頭,看著他的背影,難以琢磨的清寂和孤傲。
-
北泉高中的校慶在十二月初,學校建於文、革期間,曆史並不悠久,校慶也沒什麼大活動,隻有一場煙花秀聊以紀念。
卻是每年全校師生初冬最值得期待的日子。
語文課上老周提前布置作業,讓大家看完後寫篇煙花秀的周記,散文或者詩歌格式二選一。
高二樓在最高點,視野俯瞰整個校園,煙花的燃放點每年都設在圖書館頂樓,四樓視野高,學校的布置工作清晰可見。
“快看快看,校工在搬煙花。”
“今晚幾點開始啊?”
“晚上八點半,九點結束,要不要早點去占地盤?”
“早點去,不然高一那群小兔崽子把好地段都占了,咱們隻能蹲草坪裡看。”
“彆想了。今晚範姐的晚自習,不到點不放人。”
況淼淼主動邀請賀蘭訣一起看煙花,賀蘭訣磨磨蹭蹭沒定下來。
往年這種集體活動,她都是唐棠一起,如今雖然分了班,但兩人每天都要見縫插針見麵聊聊天,賀蘭訣有點吃不準,唐棠會不會介意況淼淼一起。
唐棠那邊也有點含含糊糊,以前都是和賀蘭訣形影不離,現在身邊多了新同桌,不知道賀蘭訣介不介意多了一個人。
兩人話一出口,各自都笑了,賀蘭訣提議四個人一起看,唐棠想了想,覺得各班有各班的規矩,人多約起來麻煩,也不好占地方,提議分開。
“今天晚自習,我繞個路,陪你一起回家?”
“好呀。”賀蘭訣喜笑顏開,“下晚自習,我去你們班找你。”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唐棠摟著賀蘭訣的肩膀,“蘭訣,我們都有新朋友啦。”
“但你總是最特彆的那一個。”賀蘭訣晃著她的手,“知道我所有秘密的好朋友。”
“你也是啊。”唐棠蹭著她的腦袋,“可惜咱倆都沒啥驚天駭地的秘密,好無聊。”
賀蘭訣抿唇笑:“等我有驚天駭地的秘密,我告訴你啊。”
到了放煙花的時間,廣播響了好幾遍,提示同學下樓觀看煙花秀,不要隨意亂跑,注意安全雲雲。
教室一片騷動,範代菁不放人:“你們晚兩分鐘下去,現在樓道全是人,小心踩踏。”
賀蘭訣戳戳廖敏之:“你去嗎?”
他點頭。
“跟顧超一起?”
他再點點頭。
“我跟況淼淼一起。”
時間一到,範代菁打開教室的門,大家潮水似的往外走,高二樓前的台階是全校最好的觀景地段,大家宛如看露天演唱會,手機放起了音樂,還有人抱著零食,連坐帶站,已經擠得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