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逢春苦口婆心:“曜雀帝君聽我說完謝刃斬殺九嬰之事後,對他大為讚賞,說既有少年英雄願護天下蒼生,自己便不必再前往太倉山,帝君連劍都未取,你難道還擔心他會抽走燭照劍魄?”
風繾雪:“……”
謝刃也蹲下哄道:“我先去看看,沒事的。”
風繾雪猶豫著鬆開手:“自己小心。”
木逢春帶著謝刃,一道飛往半空。
在經曆了方才的兩場大戰後,謝刃看起來有些狼狽與疲憊,不過他身姿依舊是挺拔的,眼神清澈,右手緊緊握著逍遙劍,手背迸出泛白筋骨。
曜雀帝君欣賞地看著眼前的少年,看著他靈脈中不熄的金紅靈焰:“好,很好。”
他單手搭在謝刃肩頭,指著不遠處的九嬰:“我教你,要如何像千年前一樣,斬殺妖邪。”
謝刃拔劍出鞘,萬裡金芒在纖薄的鋒刃上折射出刺目光線。
山林中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九嬰也屏住了呼吸。
在曜雀帝君出現的那一刻,他其實就已經慌了,此時看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謝刃,九嬰驟然發力,猛地聚起所有林間煞氣!曜雀帝君雙目微閉,以神識操控燭照,引領謝刃揮下了曜光一劍!
“轟——”
金光炸開,將所有人的視線都一並遮擋。
四顆頭顱被同時逼出何歸的身體,他們懸浮在空中,還未來得及尋找下一個宿主,便已被緊隨其後的另一道曜光斬為兩半。
黑色黏稠的血液流過逍遙劍身,淋淋漓漓落入林間。
煞氣已經完全消散了。
而冰牆也在金光的照耀下,淅淅瀝瀝化成水。
歡呼聲雷動整片山野。
一招製勝,謝刃卻沒有半分歡喜,甚至還有些沮喪,他提著劍看了眼掌心,先前總以為自己已能輕鬆控製劍魄,可經過方才一戰,才知道原來沾沾自喜那些本事,竟連入門都算不得。
全部的人都在對曜雀帝君行禮,隻有風繾雪的視線一直落在謝刃身上,此時見他情緒消沉,猜出對方心中所想,正欲上前安慰,有人卻比他更快一步。
謝刃被眼前的金光驚得回神,匆忙行禮:“帝君。”
曜雀帝君扶住他的手臂:“不必,你隨我來。”
言罷,轉身就向另一頭走去。謝刃有些猶豫,他看向風繾雪,又伸手指了指何歸。
風繾雪微微點頭。
謝刃這才放心,緊追幾步跟到了曜雀帝君身後,一起走向深林處。
何歸身為被四顆頭顱同時選中的幸運男人,此時還在昏迷著。
風繾雪在風初止耳邊低問幾句。
風初止道:“血鷲崖供弟子練功的那顆頭顱,前陣子已經當眾銷毀,是血鷲崖的管事親手所為,事先確實無人檢查真假,是我們的疏忽。至於何宗主對此究竟知情與否,要等他蘇醒之後親自說。不過你放心,在整件事水落石出之前,血鷲崖會由風氏全盤看管,不會有誰膽敢冒犯。”
風繾雪點點頭,又道:“金聖客雖說與九嬰勾結,不過鸞羽殿其餘弟子並未做錯什麼。”
“金氏還有金蒼客與金仙客兩位分殿主,倒不必外人插手。”風初止道,“齊公子已經率人前往鸞羽殿,緝拿金聖客。金洲一直未醒,有些事得等他醒來再問。”
事情雖然聽起來不少,但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雞零狗碎,與“帝君現世再斬九嬰”這種大事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風繾雪安排好何歸之後,又看了眼漫山遍野的歡騰人群,心裡覺得煩躁,便想尋一個僻靜處。木逢春一直守在師弟身後,小心觀察,大膽求證:“你還擔心那小子呢?不至於,真不至於,就算不放心帝君,也還有師父陪著,哪能讓他出事?”
風繾雪問:“師父知道我喜歡謝刃嗎?”
木逢春十分堅持原則地回答:“師父知道你的那位朋友可能喜歡謝刃。”
“那師父高興嗎?”
“氣了個半死。”
“……大師兄呢?”
“氣了個大半死。”
至於“大半”是多少,反正躺在床上三天沒能起來。
風繾雪抿嘴一笑,將腳邊的小石子踢開:“不走了,我就坐在這裡等他。”
木逢春眼睜睜看著他一屁股坐在了河邊石頭上,當場胸悶,這下山到底都學了些什麼?怎麼坐下之前連雕花椅子和絲絨墊子都不放一個?誰能想到呢,自己辛辛苦苦準備了幾十個乾坤袋,結果到頭來心愛的小師弟還是逮著石頭亂坐,心塞得說不出話。
風繾雪就著河中倒影,將自己慢慢擦乾淨。等了差不多一個時辰,謝刃方才獨自尋來,此時天已經快黑了,林風寒涼,風繾雪身上裹著厚厚的披風,擋住了血痕與汙漬,看起來還是又乾淨又漂亮,頭發也軟軟地搭在肩頭,笑著伸出手:“說完了?”
“我還以為你二師兄在這。”謝刃蹲在石頭旁,“手這麼涼,怎麼不先回去?”
“師兄太聒噪,被我趕走了,我想等等你。”風繾雪問,“聊了些什麼?”
“帝君說他相信燭照劍魄的選擇,誇我在對戰九嬰時表現得很好,還說讓我往後勤加修習,有任何問題都能去找他,何時能一劍曜日,何時便能接替他守護蒼生。”
風繾雪道:“聽起來不錯,那你為何還悶悶不樂?”
謝刃道:“你不也沒多高興。”
風繾雪手指纏繞他的頭發:“我不喜歡曜雀帝君,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今日見他驟然現世,雖說不上理由,可心中多多少少總有些不安。”
謝刃道:“帝君應當不會再取走劍魄了,也不會侵占我的神識,你不必再為此擔心。”
風繾雪點頭:“那你呢,為什麼苦著臉?九嬰已經死了。”
“是啊,九嬰死了,而且是死在逍遙劍下。”謝刃將下巴架在他腿上,“可那又不是我殺的,若不是帝君及時出現,我八成沒法保護你,甚至都沒法自保。先前還得意得很,覺得燭照劍魄已經完全認了我,現在一看,倒像個笑話。”
風繾雪抬起他的下巴,哭笑不得:“你自責就自責,怎麼還將自己給說哭了。”
謝刃撇著嘴,耍賴伸手要抱:“阿雪,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沒用。”
風繾雪搖頭:“沒有,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可我覺得我自己沒用。”謝刃閉著眼睛,“我都不敢再想著娶你了。”
風繾雪想了一會兒:“長策城裡的老宋這輩子隻會拆破舊門板,靠著這門手藝都成上親了,你還是要比他強一些的。”
謝刃把頭埋在他腿上悶笑,伸手要去摸臉,卻被風繾雪握住:“先起來。”
謝刃雙手撐在他身體兩側,彎腰湊過去。
兩人心中各有不安,便靠著這耳鬢廝磨的片刻溫存來緩解。親了一會,謝刃索性將他整個抱進懷中,用身體擋了寒風,吻得越發投入,直到懷中人開始輕喘了,才舍得稍稍放開。
風繾雪道:“我們回去吧。”
謝刃替他整好披風:“我背你。”
“你自己都受傷了。”風繾雪牽起他的手,“走。”
謝刃提醒:“這是反方向。”
“我們繞一下。”
“為何?”
“看看山中的修士們。”
“哦。”
站在對麵樹林裡的青雲仙尊:“……”
方才我到底看到了什麼。
一陣頭暈。
火裡澆油,雪上加霜。
木逢春趕緊開導師父,但問題是連他自己都沒有邁過心裡的坎兒,於是開導著開導著,就變成了師徒二人共同黯然神傷,早知道曜雀帝君會現世,早知道曜雀帝君會親自教導謝刃,那小雪還有什麼必要下山,真是,白折了好水嫩一棵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