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得很乾脆,老孟以為兒子是不懂他帶他見阿姨的含義,又乾巴巴地說:“我在和那個阿姨談對象,她是我們廠的,叫許琴。”
“嗯。”孟嶼寧說。
兒子接受得太快,這是老孟沒想到的。
“你就沒什麼想問我的嗎?”
麵對父親的新感情,孟嶼寧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高興或憤怒,甚至連絲毫的情緒波動都沒有,仿佛父親的任何事都和他無關。
“沒有。”
老孟原本不在意自己和兒子是否親近,他不喜歡黏黏糊糊的父子相處,兒子文靜內斂,似乎也沒有多在乎他這個做父親的。
本來以為是性格原因,直到這幾年。
在隔壁老裴家的時候,孟嶼寧也會笑,他也是會像平常十幾歲的男孩子那樣。
“你老子談對象,你就這個態度?”老孟不禁加重了語氣,“等我結婚了,那個阿姨就是你媽,你要管她叫媽的,你知道嗎?”
“知道。”
依舊是惜字如金,仿佛多跟他這個做父親的說兩句都不耐煩。
老孟甩手:“行了你回房間吧。”
“嗯。”
孟嶼寧看了眼牆上的鐘,兩分鐘。
這場簡短的對話,隻持續了兩分鐘,便匆匆結束。
在家裡,和父親共處的客廳並不是避風港,而關上房門,隻有自己在的時候,情緒才會徹底放鬆下來。
之前父子間曾有過的短暫溫情,仿佛都被各自遺忘。
***
八月就這樣過去。
九月到來。
開學這天,雪竹興衝衝跑到孟嶼寧家,打算跟他一塊兒去報道。
剛走進孟嶼寧的房間,看到少年整潔的床單上亂七八糟的堆著衣服褲子。
地上放著一個大提包。
“馬上就要開學了,寧寧哥哥你還要出去旅遊啊?”雪竹懵懵地問。
孟嶼寧邊疊衣服邊說:“這是要帶去學校的。”
雪竹還是不懂:“學校?為什麼要帶衣服去學校?”
孟嶼寧:“開學我念寄宿,住在學校裡。”
雪竹腦子空白了幾秒,語氣呆滯:“你不住家裡了嗎?”
“不住了。”
“……為什麼啊?月月姐姐讀高中的時候每天也回家啊,她是讀大學了才不住在家裡的。”雪竹趕緊問。
月月姐姐也在收拾行李,但那是因為她考上了大學所以才要離開家,在雪竹的心裡,考上大學就意味著不住在家裡,月月姐姐跟雪竹保證了,隻要放假就會回來陪她玩。
孟嶼寧手上疊衣服的動作並沒有停。
“你不懂的。”
“你都不跟我說怎麼知道我不懂?”
雪竹凶凶地說。
但她凶巴巴的態度並沒有維持多久。
雪竹很快敗下陣來問:“你住家裡不行嗎?”
孟嶼寧說:“我周末會回家的。”
雪竹知道事情沒有回旋的餘地,哦了聲。
她沒了動靜。孟嶼寧停下手裡的動作,柔聲問她:“生氣了?”
“沒有。”
“沒有怎麼眼睛紅了。”
“……你看錯了。”
雪竹背過身,肩膀越來越抖得厲害。
孟嶼寧抽了張紙巾。走到她麵前蹲下,隔著紙巾,他捏著她的鼻子:“用力。”
雪竹皺眉,狠狠慫鼻。
“噗——”
好大一聲鼻涕泡的聲音,她覺得有點丟臉。
孟嶼寧將紙巾卷好扔進了垃圾桶。
他又拿出MP3,給她戴上了一隻耳機,另一隻則是塞進了自己的耳朵裡,白色的耳機線將兩人的耳朵牽在一起。
雪竹安靜下來,側過頭去看孟嶼寧。
還沒來得及將他清秀的臉龐看夠,他笑了笑,聲音乾淨:“這歌好聽嗎?”
雪竹點頭。
這是孟嶼寧初中畢業時,學校廣播裡公放的一首歌。他覺得好聽,於是在畢業前夕,最後一次在機房裡下載了這首歌。
雪竹為了今天開學特意穿了條小白裙子。
裙擺就像是正盛放的梔子花。
梔子花開的季節,光陰如流水般飛快。
兩個人聽完了一首歌,孟嶼寧繼續收拾行李,雪竹主動幫忙,替他打包。
幾平米的小房間裡,到處散落著孟嶼寧的行李和舊書。
書桌上擺著一捆捆用塑料繩紮成的書山,待會收廢品的叔叔會過來給這些書稱斤帶走,雪竹隨手翻了翻,上麵的內容對她來說太難,隻能注意點彆的。
“你都沒包書皮,為什麼書還是這麼新?”
雪竹又看了眼書頁,居然還是平整的,都沒有翹邊,雪竹就做不到這點,不過她還算好的,班裡有些男生不愛包書皮,剛發下來嶄新的書,揮霍半個學期就成了風乾的鹹菜。
所以雪竹必須包書皮,她很喜歡買小賣部賣的那個塑料書皮,小本的五毛大本的一塊,上麵會印各種卡通圖案,包上書皮,枯燥的語文數學書也變得可愛了起來。
可是爸爸說塑料書皮不環保,每回開學發書下來,還沒等雪竹買好新書皮,爸爸就用家裡的舊掛曆給她做書皮。
爸爸手很巧,雖然掛曆醜了點,但是做出來的書皮整齊又厚實。
“好好愛惜就不用書皮了。”孟嶼寧說。
雪竹點點頭:“那我這學期也不包書皮了。”
“你還是包吧,”孟嶼寧看她,語氣難得嚴肅,“不然你的書就遭殃了。”
雪竹皺眉:“你這是看不起我嗎?我說了不用就不用。”
態度很是堅決。
後來雪竹還真拒絕了爸爸替她包書皮,開學才半個月,果不其然她的書就臟了,最後媽媽看不過去,說女孩子的書怎麼也能弄這麼臟,又讓爸爸給雪竹的書穿上了外套。
雪竹想學包書皮這門技術,學會後把家裡的雜誌也給包了起來。
家裡的雜誌都被包完了她還嫌棄不過癮,又盯上了孟嶼寧的高中教科書。
於是孟嶼寧光榮成為了高一新生裡,唯一一個還在用醜醜的掛曆書皮的高中生。
書皮上寫了他的名字,想不認都不行。
一看就知道這小孩沒好好練字,寫的還特彆大個,生怕到時候書丟了彆人不知道那是孟嶼寧的書。
孟嶼寧給寫成了孟山與寧。
有次上實驗課,化學書落在了實驗室,值日老師拿著書問:“你們誰認識二班的孟山與寧?上節課他的書落在實驗室了。”
還好這節課來實驗室上課的是鐘子涵他們班。
於是鐘子涵忍著笑舉手:“老師,我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