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歲(回家)(2 / 2)

鄰家哥哥 圖樣先森 10761 字 8個月前

“童州怎麼了?童州現在是新一線,”雪竹耐心對老人家說,“我過來的時候,看到好多地方都修了高樓大廈,還有之前我住的家,聽說政府已經把那裡劃為了未來幾年重點建設的新商業中心,拆了以後地產公司又要建新的大樓了。”

這些都是從父親那兒聽來的,雪竹當時聽得不太認真,沒想到現在居然能一字不差地對爺爺說明。

“那套房子要拆了啊?”

“對。”

老人家沒表現出格外的興奮,語氣平靜:“我和你奶奶退休前在那裡住了幾十年,後來你爸媽帶你搬進去,又是十幾年,沒想到現在要拆了。”

雪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這時出去找醫生談話的奶奶剛好回來。

奶奶一看小竹,先是笑嗬嗬地誇她越來越漂亮了,然後再是伸手摸了摸她單薄削瘦的胳膊和肩膀,心疼地說:“怎麼這麼瘦啊?是不是在那邊都沒吃飯?”

雪竹被捏得有些癢,隻好說:“其實不算瘦,最近在減肥。”

“減什麼肥!小姑娘家家的減肥減肥把身體都給減出病來,”奶奶瞪圓眼,語氣不容置疑,直接命令她,“不許減肥聽到沒有?女孩子胖點才漂亮知道嗎?”

雪竹心想自己小時候的照片看著像個肉丸子不是沒道理的。

一看就是是奶奶給喂大的。

奶奶在這裡陪床照顧爺爺,雪竹也不擔心,打算給兩個老人家削了兩個蘋果,結果削出來的蘋果形狀慘不忍睹,奶奶搶過她手裡的水果刀,邊給她削蘋果邊說:“你們這一輩哦,哪裡會做事啊?都是被父母慣大的,什麼都不知道做,還得我這個老人家伺候你。”

爺爺笑嗬嗬地說:“寧寧會啊,他削蘋果削得特彆漂亮。”

“寧寧要不是命不好,指不定現在比我們家這個小公主還嬌氣呢,”奶奶失笑,又看向雪竹,“小竹你今天怎麼沒跟哥哥一塊兒來?”

雪竹尷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奶奶的話。

“行了,吃吧,”奶奶把蘋果遞給她,將削下來的蘋果皮放進自己嘴裡,“蘋果皮也是有營養的,不能浪費。”

又待了幾十分鐘,陪著一病房的老人家看了大半集的民國苦情劇,雪竹原本對這種劇不感興趣,可能是裡麵的女主哭得實在太淒涼,或是爺爺奶奶們罵反派罵得得太真情實感,她不自覺也抬起頭開始關注劇情。

幸好這時候裴連弈打來電話,讓雪竹去房管局走一趟。

她起身和爺爺奶奶告彆,說明天再來看他們。

醫院和房管局隔得有些遠,雪竹還拖著行李不想搭地鐵,乾脆叫了輛車直接開到門口。

看著打表器上跳動的數字,她有些後悔沒從爸爸那兒開輛車回來。

到房管局的時候,不少人正在大廳裡等著辦業務,雪竹反正也不著急,叫了號坐一邊兒等著。

埋頭玩手機的時候無意間聽到旁邊的人交談的內容。

聽上去她們好像也是那個教職工小區的某戶戶主,也是為了拆遷的事兒過來的。

這次的拆遷是由政府和房地產公司合作的,除安置外,各項的補償措施都相當豐厚,過來谘詢的人臉上喜氣洋洋,一點也沒有因為屋子要被拆了而不高興。

“雖然沒有幾千萬那麼誇張咯,但幾百來萬我估計肯定是有的。”

“有的單元我看都沒人住了,沒想到居然還能拆。”

“跟人住不住又沒關係,隻跟位置有關係,戶主點頭了就行了。現在父母都是把房子留給子女的,子女都在外地工作不回來,房子肯定沒人住咯。”

“拆遷這麼大的事要回來簽字的啊。”

“你是不知道,他們年輕人在外頭混得好,老家的事在他們心裡哪裡還算大事啊?回來的時候那打扮的,跟電視劇裡的人一樣,二單元的賀榮興老賀你知道吧?他女兒在上海都買房安家了,去年回來的時候聽說手上拿的包就好幾萬塊,聽我孩子說是牌子是叫香什麼的,想不起來了,反正是外國牌子。”

“背幾萬塊的包啊?那是真的有出息哦。”

“這還不算什麼,住那個單元的小孩子長大了聽說個個都很有出息的。零八年那會兒,就那一個單元,出了個省狀元,還有個考進了協和,現在這兩個估計年薪都不得了哦。”

“哎呀,嘖嘖。這麼有出息啊。”

“以前經常跟我一起打麻將的宋燕萍,她也是住二單元的,她前幾年離婚的事兒你知道吧?”

“知道,她老公說是去外地闖事業了?”

“對,就是她,倆口子當時鬨得那叫一個凶,後來離了婚都搬走了。聽說她老公現在在廣東那邊掙了大錢,當時是帶著女兒一起過去的,還好當時是跟的她爸爸,現在也是富家小姐了。也不知道宋燕萍她現在看前夫這麼有錢,後悔了沒有。”

另一個聽的人連連唏噓:“肯定後悔了,要是沒離婚她現在就是富太太了。”

聽到自己的故事,雪竹才幽幽抬起頭來,好奇打量這個說話的阿姨,感覺好像是有點熟悉。

以前真的跟她媽媽打過麻將?

“我記得她女兒小時候就長得蠻漂亮的,當時又是送去學琴又是送去學跳舞,不過那時候還小,看不太出來,要是現在站在我麵前,氣質肯定也變了,現在的年輕小姑娘都會打扮,去年逛街的時候在路上碰到宋燕萍,她說她女兒去香港讀研究生了。”

雪竹這幾年和媽媽聯係得少,沒成想原來她還是這麼喜歡逛街。

她現在也喜歡逛街,估計就是遺傳的媽媽。

“那他們這幾個小孩是都挺有出息的,要是我早幾年生崽,我崽說不定還能和這幾個交朋友。”

“你搬過來得晚不知道,當時住我們那裡的人,教育小孩子都是用他們當例子的。”

雪竹不自覺挑了挑眉。

聽兩個阿姨這麼說,他們那個小團體,似乎在當時還挺受歡迎的。

本還想繼續聽阿姨們說,滿足下虛榮心,這時有輛車緩緩開過大門。

雪竹隻被吸引了幾秒的目光,很快又將注意力繼續放在手機和阿姨們的對話上。

結果阿姨們卻打住了話題,那個和她媽媽以前就認識的阿姨拍拍旁邊人的手:“哎,說曹操曹操到。”

“啊?誰啊?”

“孟嶼寧啊,這是他的車,我在小區裡見過。他爺爺是附中的老教師了,”阿姨語氣激動,“就是我跟你說的零八年的那個省狀元啊。”

雪竹心裡一咯噔。

就有這麼巧?

車上下來了人。

西褲挺括,往上是剪裁利落的深色襯衫,雪竹的視線停留在頸項,不敢再往上看,迅速偏過了頭。

剛剛一直喋喋不休的阿姨站起身:“嶼寧啊,這麼巧你也來房管局辦事?”

男人從室外刺眼的烈日闊步走進來。

他微微一笑:“不是,我是來接人的。”

雪竹僵直著背坐在椅子上,雙手緊緊捏著蓋在大腿上的包包,繃著小腿踩著鞋尖強迫自己淡定。

她聽到阿姨問:“接誰啊?”

孟嶼寧直接走到了那人麵前。

人來人往的辦事大廳,她穿得簡單,高挑的馬尾散散落下幾縷碎發,遮不住雪光縈繞的脖頸。

雪竹的肩線長得纖細,骨架也瘦,縮起背時顯得尤為嬌小。

可還是被發現了。

她感覺有道影子壓在了自己身上。

不僅是光線的壓迫,還有那股清冽乾淨的茶木香,好像很久前聞過,但她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聞過了。

“小竹。”

他叫她的小名。

長身玉立的男人就站在她麵前,西裝筆挺,還是精致溫柔的眉眼,鼻梁上的眼鏡已經換了一副,雪竹想起很多年前他剛搬來童州市的樣子,少年肌膚雪白,略淺的瞳色,常常坐在書桌前就是一整個下午,這個場景在她心裡記了好多年。

以前隻聽說過近鄉情怯,沒想到她今天感受到了一個新詞。

近人情怯。

眼前站著的其實是很熟悉的人,可偏偏就是因為曾經很熟悉,再相見時,過去的親密和現在的陌生不斷交纏,讓她突然不知所措,什麼話也不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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