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盞被宿飲月問得一默。
並非是不能答, 畢竟答這個問題太簡單,隻需一句斬釘截鐵的我能護你一輩子即可,而是其中乾係牽扯得太大。
顧盞不是那等未經險惡的無知之輩,不會不知道一時縱容等同於捧殺, 隻有長久相護才是真正無後顧之憂的道理。
他為什麼要長久護著宿飲月?
他與宿飲月非親非故,沒有血脈牽係, 也非朋友知交, 甚至往細裡追究曾經還有諸般不愉快——
他為什麼要長久護著宿飲月?
但他想長久護著宿飲月。
顧盞頓了頓, 快刀斬亂麻般開口道:“你不用——”
他後麵兩個擔心二字還未說完,就被宿飲月凝重製止道:“有什麼事, 等雷劫之後再說。”
現在還是放他一馬,讓他安安心心度雷劫吧。
顧盞說:“這正是我要和你說的。”
兩人說話間, 烏雲壓低天幕,雷光更逼近一層,,顧盞微不可查皺了皺眉, 正覺得沒必要在此緊要關頭廢話,不如先解決雷劫時, 宿飲月動了。
時機緊急,宿飲月沒功夫去細思顧盞為何一反往常性格, 再三廢話不放手。
他隻記得雷劫如今還搖搖欲墜地懸在自己頭頂上等他。
於是宿飲月下意識地給了顧盞一劍大道無術,將其定在原地, 以免再出波折。
冰雪從他劍鋒底下呼嘯襲來, 如狂風過境般掃過此方天地, 凍出霜雪嚴冬,原本樹乾上碧翠連天的葉子,也成了一片冰天雪地,每片細小的冰棱裡,都映出雷霆盛大的光。
宿飲月白衣黑發,從冰雪中走出,如上古的天河結了層冰,兩端搭住天上人間。
不似此世中人。
他望著雷光,將瀚海長風握得更緊。
宿飲月不是沒考慮過切純陽另一個心法紫霞功,給自己下個效果是短暫無敵的鎮山河,平平安安苟過這場雷劫。
但眾所周知,純陽的紫霞功和太虛劍意是兩個門派,水火不容的兩個門派。
寧以劍純之身戰死也不切紫霞功,是宿飲月身為倔強打上2600劍純的唯一尊嚴底線所在。
更何況鎮山河遊戲裡是八秒無敵,誰知道穿越了帶過來能有多少時間,要是鎮山河效果結束而雷劫未停,他豈不是注定要完蛋?
綜上所述,宿飲月最終不打算切換紫霞功心法。
黑雲雷光下,他身形如風,出劍也成風,看不見宿飲月是如何騰挪動作,隻見一柄柄劍意所化的長劍如墜流星雨般的插進地麵,瑩瑩幽藍的劍光護住方圓十尺,蔚為壯觀。
碎星辰。
最後一道劍芒亮起,將宿飲月所在護至滴水不漏。
雷霆轟然下落!
爆鳴的聲音如山石滾滾而下,而一刹那炸出的光,則吞沒那一片所有的所在。
隻要宿飲月造出來的這一方小世界猶存,那麼大道無術仍在,顧盞依舊被定在原地。
他按劍柄的手用力到了極致,青筋暴起,在白玉般的手背上格外顯眼,眉峰冷沉,周身劍氣亦是盛到極致。
隻要他願意,他以劍意催動的劍氣時刻可以摧毀這方小世界,將其碾成虛無。
宿飲月困不住他。
可顧盞不能。
這方小世界息息相關著宿飲月的劍意,而宿飲月選擇一人一劍孤身去赴劫,若小世界被摧毀,宿飲月必遭重創。
他在此刻所能做的,便是相信宿飲月。
顧盞將一切都想得明白。
可他周身劍氣不減反盛,反倒像是被薄冰封住的海麵,指不定其下醞釀著何等可怖悚然的天災。
雷聲漸消,強光褪去。
宿飲月仍完好無損地站在原地,可他之前遍插的碎星辰氣場,已經蕩然無存。
空餘下碎裂的劍芒沙礫一般鋪在地上,光影悠悠地躍動,僅存著半口氣流轉不定,像是會隨時熄滅而去,如同洪荒裡被拋棄的殘餘星辰。
這僅僅是第一道雷霆而已。
“阿月!”
蕭鳳辭頭腦嗡鳴一聲,急聲道。
謝積光較之她倒是遠為冷靜,攔住蕭鳳辭,為防她情急之下做出什麼魯莽的舉動來:“現在隻能靠宿大小姐自己,你急也沒用的。”
平時蕭鳳辭能狠能忍,審時度勢的本事從來不缺,這回倒是罕見地著急,出口的話甚至沒往腦中過第二遍:“你那麼了解阿月,怎麼沒見你在雷劫一開始的時候把她攔下來?”
“因為我不夠了解宿大小姐。”
謝積光歎息說道。
那不似他玩世不恭的腔調,歎息是真真切切的,倘若聽得仔細,則會發覺那遠為深重和自責。
正是那點真情實感使得蕭鳳辭稍許冷靜下來,說話不再衝得厲害:“那如今該如何辦?”
“在心裡祈求宿大小姐能夠平平安安?”
謝積光玩笑般地道:“然後等到之後再好好了解宿大小姐,未免像今日的情況那樣束手無策不知所措?”
蕭鳳辭:“……”
如果不是宿飲月在渡雷劫…
如果不是一旁虎視眈眈著法家宗主…
如果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