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眉間緊鎖,卻又忽然歎了口氣,然後帶上一絲了然於心的微笑,說道:“你既然已經察覺了,不妨說來聽聽。”
花滿樓溫潤一笑,略微歪了歪頭,道:“這幾天,我總覺得自己的記性好像變差了很多。”
陸小鳳眼前一亮,饒有興趣地雙手抱胸,打量著麵寒笑意的花滿樓,忽而搖了搖頭,無奈地笑道:“我早就覺得你的身體變差了。”
“身體有異是前些日子的事,記性變差卻是這幾天的事。”
花滿樓的笑意潤如玉髓,說話的聲音卻依然是那般清朗如泉,仿佛絲毫不為自己的身體狀況擔憂。
“那麼你為什麼會覺得自己這幾天記性不好?”說完這句話,陸小鳳看著花滿樓唇邊的那抹淡紅,忽而抿了抿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我的記性若沒有變差,便不會記不起你曾經在我洗澡的時候闖了進來,還說了許多話。”
花滿樓的唇邊一揚,便是一抹似含深意的微笑如幽穀中的流水清溪般淙淙而過。
“你記不起來?”陸小鳳眼中滿是驚駭之色,如玉碎一地,發出清脆決然的響聲。
“雖然有些記憶,但卻仿佛是夢境一般。”花滿樓微微一笑,卻仿佛多了幾分渺茫如夢的意味,“夢中那人雖然也是我,但卻又似乎有些不同。”
陸小鳳垂下了抱在胸前的手,看向花滿樓時,卻是眼神深凜道:“隻可惜那不是夢。”
是夢終究會醒,是夢終成泡影。
但若說到現實,對他們這種人來說,無論溫情脈脈亦或是血影紛飛,便是猶如有誰拿著尖錐在心上刻下深深的一筆,或深或淺,都不可能如月暈白霧般被模糊了蹤影,或是沒了痕跡。而像這樣不甚久遠的事,無論大小,本就該清清楚楚地印在腦中。
花滿樓卻似是對此毫無所懼一般,隻是清淺一笑,道:“所以,我才說這幾天我的記性變差了。”
陸小鳳抬眸望向他,一雙本該是笑意淺淺的眸子卻仿佛含上了幾分秋水般的憂悒。
“可你當時卻似乎並不打算告訴我這些。”
花滿樓若有所思地微微搖頭,唇邊的笑意便漸漸淡了幾分
。
“你若是發覺自己武功忽然變差了,會告訴你的朋友嗎?”
“自然不會。”陸小鳳道,“如果不是朋友能幫得上忙的事,說了也隻能惹人擔心。”
他有過很多能交付生死的朋友,也自然知道這種為人擔心焦慮卻插不上手的感覺,那就像是有千萬隻蟲蟻在心頭毫無目標地咬噬著。
似是察覺陸小鳳所思,花滿樓立時溫顏笑道:“所以我並不想讓你擔心。”
陸小鳳歎了口氣,眼中的幾分憂慮並未讓花滿樓麵上的溫潤笑意所化解。
“可你遲早都是要讓我知道的。”
花滿樓歉然道:“我隻可惜挑了個不好的時機告訴你這件事。”
陸小鳳卻忽然摸了摸胡子,含上一抹笑意,道:“時機雖不好,但也不算太糟。”
至少這時機還沒糟糕到令他不得不懷疑花滿樓便是方才那個殺人凶手。
像是回應著陸小鳳心底的那份暗霾似的,花滿樓麵上暖若春風一笑,道:“我現在隻記得自己原先在客棧,現在卻在一棵樹下醒了過來。”
陸小鳳瞅了瞅四周那蔥蔥鬱鬱的山林草木,眼中一絲精芒隱約閃現,然後他忽而回頭看向花滿樓,打趣道:“我看你真該慶幸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沒缺胳膊少腿。”
花滿樓卻是毫不在乎地笑了笑,說道:“我的確是該慶幸的。”
陸小鳳挑了挑眉毛,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先回去吧。”
他絕不是個遲鈍的笨蛋,自然看得出花滿樓呼吸不勻,似乎受了些許內傷。
可無論哪內傷是何時受的,又是拜何人所賜,現在的他都沒有很濃的探究意味。
隻要能確定對方是花滿樓,那就足以讓他安心無憂了。
剩下的種種紛繁錯雜之事,便都等到他休養好之後再一一訴說吧。
說到底,如果陸小鳳連花滿樓都不能相信,那他在這世上恐怕就沒有什麼人可相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