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依舊是那般容色淡漠地看他一眼,然後不動聲色地用眼角餘光瞅了瞅腳邊痛苦呻吟卻不能說話的王禦天,俊朗的眉眼間含了一絲冷意。
他可以肯定那個人不會對王小石說什麼好話。
王小石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的神色,才道:“他說你……其實是有負於他的主人。”
“嗯?”林淵心中一愣,表情漸現僵硬。
——這說的是個啥子意思?
王小石神情微微變幻,又斂眉道:“他說你曾效力於他的主子,你作傾心愛慕之狀以取得他主子信任。他還說你……你百般獻媚討好,甚至奪走了他主子對他的寵愛。可是時移日轉,你卻心生叛意,忤逆背主,被發現之後趁機出逃。故此他才替他的主子前來收拾你。”
“他說的很急,很亂,雖有提到白愁飛,卻好像是在說你,可是細細一想,又像是在說白愁飛。”他頓了頓,又含著些歎息意味地說道,“可惜他還沒說完全部,就因為失血過多的關係暈了過去。”
——為什麼聽起來像是在宮鬥小言裡的話?把主子看做許副區長,看起來就還算和諧,難道我心中的違和感君又死了一遭?
林淵歎了口氣,看向王小石,眼中似有縷縷煙雲如水墨般散開來,令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緒。他口中隻淡淡道:“你是聰明人。此話真假恐怕無需我多做辯解。”
王小石含笑著摸了摸腦袋,道:“但老實說,我並不在乎這話是真是假。”
林淵疑惑道:“你說了這些,是想引出彆的問題?”
“我一直覺得奇怪,但又說不出所以然來。”王小石點了點頭,一臉正色地看向他,道,“如今我卻想正經問問,他當時想對付的人是白愁飛,還是你?”
以白愁飛的性子有過背叛舊主的劣跡也並不奇怪,但是王小石卻好像看到了彆的東西。
他說起這話時並不咄咄逼人,神情更是溫和如水,挑不出一絲不令人滿意的地方。
可是他問的話卻是一點也不尋常,更不簡單。因為王小石想明白這世間究竟是否有除了他以外的人知道林淵和白愁飛的事。
林淵若是一不留神回答了這個問題,便會在不經意間透露出很
多信息。
王小石平時看起來傻乎乎的笨呆呆的,可是看問題卻是一看一個準,彆人以為他還在那邊犯傻的時候,他已經不聲不響地把問題都看得清楚明白了。
所以他有資格犯傻。
但是林淵沒這資格。
他已經不知不覺間展露了鋒芒,也失去了韜光養晦,冷眼笑看風雲變的機會。他注定了是被圍觀的一方,成不了笑著圍觀彆人的那一方。
故此林淵有一段時間很有興趣研究那些看似惡俗的裝B技術,一來用於自我陶醉,畢竟這世間從沒有人可以隨隨便便牛B,所以才會有那麼多喜歡裝B的人。二來麼,刨去惡俗不堪的部分,其中還是有些東西值得人學習的。
林淵蹲了下來,開始搜王禦天的身,完全無視對方的表情,這邊摸摸那邊戳戳,似是想把他身上的違禁品都扒下來。而他一麵做著扒衣狂魔,一麵口中還冷冷道:“你是個聰明人,但卻似乎總是喜歡問些蠢問題。”
這當然不是什麼蠢問題,它甚至比前幾個問題都要關鍵得多。但是當你把一件事重複上很多遍的時候,真的也就變成了假的,好問題也就變成了蠢問題。
王小石輕輕一歎,眼中帶上了些許清愁,道:“我也知道這問題聽起來挺蠢的。”
他看向林淵,豁達一笑道:“這般不可思議的事,自然是不會有多少人知道的。很多人即使聽到了,親眼見到了,也不能打從心底裡相信。”
林淵淡淡道:“但你卻接受得很快,快到讓我都無所適從。”
王小石的麵上便有一絲如初晨清露的笑容緩緩展開。
“那或許是因為我開心得很,自從我來到這裡,這可算是我最開心的一天了。”
林淵一臉疑惑地看著他,雙眉一揚,試探道:“我看不出這件事中有什麼值得開心的地方。”
“我總覺得人各有各的機緣,許多事強求不來,許多事也硬躲不過去。如果真是借屍還魂,那就當做是有了一番奇遇。”王小石朗聲笑道,“而且,我在這世上總算不是孤單一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那目光已然如一片輕飄飄的羽毛一般落在了林淵身上。
就算王小石是個胸襟豁達的坦蕩之人,不會將得失看得太重,也不
會拒絕新奇的事,就算他是個高瞻遠矚的哲人聖人,能將這世間一切功名利祿人事悲歡看得通透,他如今也未免表現得太淡然出塵了,太豁達開朗了。
而他最後一句話,竟是意指因為有林淵的陪伴而少了幾分寂寥。
——這算是哪門子的理論?這貨真的能理解現在這種詭異的狀況嗎?身為不幸被牽連的主角,你現在應該努力地傷春悲秋,一個勁地去美好憂桑,玩什麼豁然開朗啊!
——更重要的是,你這樣含情脈脈地看著我,啊呸,不對,啥亂七八糟的形容。問題是說完這句話,又這樣目光溫柔地看著我是鬨哪樣啊?我最受不了這樣的目光了……真是的,比動感光波還令人無法直視。
思及王小石方才的話,林淵忽然覺得麵上一窘,便避開了他溫如水寧如月的目光,隻硬著頭皮答道:“看來你原先記得的要比我想象得更多。”
細細想來,王小石之所以能處變不驚,是因為他以前就記得一些東西,不過是在極其緩慢地恢複中,也或許是因為他思維奇特,不與常人相同。無論是哪一個,林淵都對王小石這人感到些許好奇。
王小石笑道:“但有時我也分不清我記得是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隻覺得恍恍惚惚,如在夢中,那些記憶中的也像是與我相似的另一人。而最近經曆良多,原本模糊不清的地方卻越發清晰起來了。但那些事於我來說終究太過渺遠,眼前之事自是最為緊要,若非今日變故,我已無興趣去探究過去。”
林淵仰首抬眉道:“是嗎?”
他似乎並不是很能理解這番說辭。
王小石斂了眉,收回了那目光,淡淡一笑,道:“我說了這許多,你卻似乎沒有說上多少。”
——少年你自己有話嘮傾向,不能要求彆人和你一樣啊。
林淵隨意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說的話可比彆人唱的戲還有趣,我都舍不得多說了。”
王小石仿佛一點也聽不出這話中的尖酸刻薄之意,爽朗笑道:“那麼就算我說出再稀奇古怪的話,你也不會覺得驚訝了?”
林淵不假思索地抬眉道:“不會,因為你本身就已經夠稀奇古怪了。”
說完這句話,他卻忽然眉心一緊
,眼中似有什麼爆裂開來,有種極其猛烈的顫抖從指尖傳至全身上下。
——白愁飛這貨果然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才不過一會兒,他又開始無意識地爭奪起身體的控製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