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絲嫋嫋,天光晴暖，澄澈的光在雕梁畫棟間曲折蜿蜒，宛然一轉,便如流霞金綢一般緩緩透過薄薄的窗紙，照得室內一派瑩亮。
王小石的眼睛卻仿佛比外界的日光還要明澈透亮,像是冰雪晶瑩處折射的一點靈光,沒有日光的毒辣,更不會刺痛人的眼睛。
這樣的神情本該極讓人舒暢的，可是林淵卻有些不習慣地轉過頭。
他還是有些受不了王小石溫柔的注視，便輕輕咳嗽了幾聲,道：“你叫王小石？”
王小石笑了笑,道：“帝王的王,大小的小,石頭的石。”
林淵淡淡道：“這的確是個好名字,而且我們好像不久之前還聽到過這個名字。”
他說的自然是第一次遇見王禦天的時候。對方曾經一臉意氣昂揚地說自己是王小石，仿佛這個看似尋常的名字能給他帶來什麼好運似的。
王小石也聽出了,隻是歎息道：“我也覺得這事奇怪得很,他身上的一切都讓我覺得奇怪。”
林淵撫了撫額頭,坐在了床邊,道：“不過更奇怪的是當我回去查了查這個名字，竟意外發現了些很有趣的東西。”
王小石也坐在了他的身邊，眉間一動，口中疑惑道：“可你是什麼時候查的？”
自來到京師之後,他幾乎一直都和白愁飛在一起,日夜不分離，對方應該根本沒有機會查這些東西。
林淵唇邊一挑，勾起一抹笑意,道：“在金風細雨樓裡想要查些東西並不困難。”
王小石無奈道：“確是如此。”
說完這句話，他眼前一亮，似有盈盈笑意閃過，又道：“你查出了些什麼？”
林淵收起了笑意，眸光半斂道：“你說你叫王小石，那麼你和天一居士的徒弟王小石是什麼關係？他除了長得與你不同，帶著一把‘挽留’神劍，可跟你性情一樣，連會的招式也差不了多少。”
他說的本就是原著王小石的種種屬性，自然也是在試探對方的反應，而正如他所料，王小石每聽他說一句，神情便微微變幻，似是欲言又止。
話音一落，林淵忽然斂眉道：“等等，那個王小石可是會刀劍合璧，你好像……”
王小石的笑如山間清泉一般，他緩
緩道：“這個身體的主人怕是慣於用劍，卻無用刀的習慣。但是過段時日，我便會把當初用刀的感覺找回來。”
林淵淡淡道：“除此以外，你便沒有什麼想說的？”
王小石不由得歎了口氣，道：“你這哪裡是交代？分明是逼供。”
“人若想獲悉真相，就必先取信他人。”林淵見他無奈歎息，也不由得含了幾分笑意。
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但他和這個看似呆笨卻看得通透的家夥在一起的時候，麵上的笑意總會比平時多了不少。
而當他意識到這點再進行詳細深究的時候，他或許就很難露出那般真心的微笑了。
王小石笑了笑，道：“可是你看起來好像很難相信任何人。”
他的聲音語調還是和平時一樣，可是這話卻好像如一把薄而鋒銳的刀刃，在林淵的身上輕輕地砍了一刀，傷口就算流血不多，卻也難受得緊。
林淵隻能不痛不癢地說了一句：“能將人事看得清楚明白，也並非一件好事。”
王小石淡淡道：“這些事本就沒有好壞之分，不過有人能看清，也想看清，有人看得清，卻選擇不去看清，然後繼續掙紮沉淪。”他又笑了笑，眼中明燦生輝道：“隻是我有時會覺得人生在世百年匆匆，有些事，又何必計較得這般分明呢？”
林淵也歎了口氣，然後一臉正色道：“能將旁人說爛了的大道理說得如此清新脫俗，你也算是不錯了。”
王小石看了看他的神色，麵色誠懇道：“這世間道理紛紛繁繁，但總有些是不該過時的。你若不喜歡，一笑置之也罷，也不必刻意去貶低它。”
林淵淡淡道：“你若是不是這麼喜歡說教，我說不定會更喜歡你。”
話音一落，王小石卻忽然笑了，又忍不住揉搓了手指，道：“可無論你喜不喜歡我，我都是喜歡你的。”
“我可不是十七歲的小姑娘，讓你說上幾句好話就樂開花了。”林淵重重地咳嗽了幾聲，斂眉道，“而且我有什麼值得你喜歡的？”
王小石麵上誠摯道：“或許你自己覺得並沒什麼，但你從未放棄過助我記起過往，也數次幫我逃出生天。”
他又歎了口氣，道：“而且你應是這世上唯一一個
聽了我的那些話，卻不會認為我在說瘋言瘋語的人。”
林淵麵色淡漠道：“你已看出那天晚上是我開你的玩笑。”
“那或許並不是個玩笑。”王小石摸了摸腦袋，淡笑道，“我也看出是你用了那快刀。”
他頓了一下，眸光忽的一閃，然後才緩慢而堅定地說道：“我從未見過那般快的刀。”
林淵無奈道：“每次我覺得你是個運氣好的笨蛋的時候，你就會不斷地打破這種想法，讓我開始懷疑自己才是個笨蛋。”
王小石一臉純然地看向他，道：“可你絕不是。”
他說得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林淵麵無表情地挑了挑眉毛，道：“不是又怎樣？”
王小石眸光清瑩道：“你又為何總要將彆人拒之千裡呢？”
林淵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橫眉冷聲道：“我知道你在我身上期待些什麼，但我給不了你什麼承諾。”
王小石麵上驚疑道：“此話何意？”
“一個人看到了常人無法解釋的事情，卻還能不急不躁，一定有他的理由。”林淵不急不緩地道，“你許是想回到你原來的身體，但我卻可能無能為力。”
他或許可以做到，也或許不能做到，這件事，誰也說不準。
王小石的唇邊有一絲淡若秋水的笑意蔓延而上。
“我期待的並不是這個。”
林淵略帶詫然地看向他，疑惑道：“你還能在我身上期待什麼？”
王小石道：“正如你想知道我是誰一樣，我也想知道你是誰。但我更願聽你親口告知。”
瞧他那模樣，像是一個迷失的路人偶然間遇到了另一個路人，心生向往，願以交心，卻不知那另一個人隻是冷眼旁觀，從未迷失。
但在寒烈的冬日裡，孤獨的人總喜歡互相靠攏，因為那樣不但能夠暖身，還能夠暖心。
這一點在誰身上都是相通的。
林淵忽然低下了頭，又皺起了眉頭，道：“你實在是不必這樣信任我的，我並不是一個可靠的人。”
王小石笑道：“是否信一個人，並不在於對方看似可不可信，隻在於自己想不想信罷了。”
林淵淡淡道：“但願你信了以後不要後悔。”
王小石摸了摸腦袋，毫無機質地笑道：“若是後悔
，那也是以後的事了。”
林淵笑道：“既是信我，那便該拿出些證據，光是嘴上功夫可不妥。”
話是這樣說，他卻知道王小石的確是想信任自己的。
“那我便再說一事好了。”王小石忽然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眉頭微鎖道，“方才王禦天抱住我的時候，我好像看見了些東西，一些做夢也夢不到的東西。”
靈魂雖未交接，但是相互接觸的人之間卻有發絲部分記憶共享的可能。
王小石一定是在過程中看到了些什麼，不過估計他也很難用言語表達得出來。
林淵笑了笑，道：“那並不奇怪。”
可是念頭一轉，林淵的麵色卻忽然微微變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