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微微眯起眼:“按理來說,你爹犯案時你已有十一二歲,當時已經記事,難道這麼多年下來,你連這其中的是非因果都沒理清楚嗎?”
範長平垂下眼,掃了掃卷宗,盯著那上麵的白紙黑字。
但很快,他又收回目光。
他看向衡玉,目光裡流露出幾分挑釁:“你知道什麼!像你們這種出身富裕的人是不會理解我們家的痛苦。”
“我家境貧寒,當時我娘親常年臥病在床,明明她的病是可以治好的,就因為家裡沒錢,生生拖了好幾年,病情也變得越來越嚴重,到後來她隻能靠人攙扶著才能走路。我爹殺人,隻是想救我娘,隻是想改善家境!誰都可以覺得他是錯的,我不能!”
“他因為趙城主和空寂而死,我身為人子,自然該為他報仇雪恨!所以我這些年日日勤奮,不敢偷懶懈怠半分,就是為了早日踏入築基初期回來華城殺趙弘化!”
偏執,瘋狂,是非不分。
隻從自己的角度看待問題。
這樣的人,即使沒有被邪魔之氣侵蝕,也早已入了魔。
衡玉輕撫腰間長劍:“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範長平說:“修真界講究弱肉強食,我沒有空寂強,所以我沒敢對空寂動手;但我比趙弘化強,所以我直接偷襲殺了他。這樣的邏輯並沒有錯吧。”
“邏輯沒錯。”衡玉右手緊握住劍柄,把長劍從劍鞘裡緩緩抽出。
她橫舉著長劍,從椅子上站起身:“強者淩駕於弱者之上,那你現在弱於我,看來你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看著那散發著寒芒的劍柄,即使是狂妄若範長平,這一刻還是無法克製地、從心底升起幾分對死亡的恐懼來。
“洛主。”了悟突然起身,抬手攔在她身前,“不要動怒傷人。”
範長平咬了咬牙:“你可知道我師尊是誰,我身上留有魂符,若我身死,他肯定會知曉是誰殺了我。”
衡玉被攔住去路,她也不急著往前走,就低下頭把玩劍柄:“你師尊是誰。”
“虛空盟逍遙子。”
“逍遙子不過結丹初期實力,這道號倒是取得有夠猖狂的。”衡玉嗤笑,“可你知不知道,我這人最討厭被人威脅了。”
她對擋在她身前的了悟道:“讓開。”
“阿彌陀佛。”了悟雙手合十,“此人已經成為邪魔,洛主不必為這樣一個人沾染血腥,這並不值得。”
衡玉認真看向他:“你修為高於我,如果你硬是要攔在我麵前,我的確殺不了他。”
了悟啞然,他沉默一瞬,還是解釋道:“貧僧並無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衡玉笑問。
她上前湊近了些,甚至抬起手扯住了悟的袖子:“無定宗教導弟子,應該說的隻是不要妄造殺孽吧。這個人早已入魔,他難道不該死嗎?”
了悟想退後一步扯回自己的袖子。
但他退,她也跟著退。
了悟無奈,隻好任由她抓著,把心思專注在回複她的問題上:“此人該死。”
“你是不是從未殺過人?連妖獸都沒殺過吧?”
“……並無。”
衡玉眉眼含笑:“金剛亦有怒目時,你這樣不好。”
她抬起手中長劍:“你我各退一步,我不殺他,但他這身修為也彆想要了。你看如何?”
沒等了悟回答,衡玉已經鬆開那被她拽緊的袖子,越過了悟走到範長平麵前。
對上範長平那有些驚懼的視線,衡玉一劍刺在範長平的肩膀上。
她刺得用力。
當長劍沒入血肉時,洶湧的靈力全部從劍身注入範長平的身體裡。
這種疼痛讓範長平忍不住痛呼出聲,額上冷汗直冒。
衡玉平靜轉動長劍,讓劍氣在他體內炸開。
拔出長劍時,鮮血向四周飛濺開來。
星星血跡濺落到了悟右手手背上。
血跡還帶著淡淡的溫熱。
在範長平的慘叫聲中,了悟輕輕合上眼瞼。
片刻,了悟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他緩緩睜開眼睛,從儲物戒指裡取出一張乾淨的帕子。
他抬步走到衡玉麵前,這才瞧清楚她此時的模樣——果然,她距離範長平太近了,拔出長劍時從手腕到衣袍再到那張豔麗的臉龐上都沾染了血跡。
了悟把手帕遞給她。
衡玉伸手接過,忍不住嘟噥一聲:“剛剛居然忘了支起防護罩。”
用帕子胡亂在臉頰上塗抹,反而把血跡弄得整張臉都是,更顯得狼狽幾分。
了悟輕歎口氣。
他再次取出一張帕子,掐了個水訣把帕子潤濕。
衡玉伸手,要重新接過帕子。
了悟卻避開了她的手:“你看不到,還是貧僧來吧。”
帶著濕意的帕子落在衡玉的臉頰上,她甚至能感受到隔著帕子了悟手指上傳來的溫度。
這種溫度太暖後了,衡玉忍不住鬆了鬆長劍。
她默默在心底反思起來:金剛亦有怒目時沒錯,但她明知道了悟這些年待在無定宗裡,從未手染過血腥,可能也從未見過這種血腥場麵,她突然就在他麵前傷人,這樣的做法是不是太激進了些。
擦乾淨臉,了悟往旁邊退開:“洛主若是覺得還不夠,就再舉劍吧,隻是這回記得用防護罩護住自己。”
衡玉右手用力一抖,把劍身上的血跡全部抖落下來。
她手腕一轉,卻是直接把長劍收回劍鞘裡:“就這樣吧。”
她是厭惡範長平,想要直接解決掉範長平。
但比起這個……
現在她更不想此人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