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1)

渡佛 大白牙牙牙 5582 字 9個月前

圓靜。這個佛號聽著有些耳熟。衡玉垂眼, 思考自己是在哪裡聽說過‘圓靜’這個佛號。她身旁的了悟突然抬起右手,動作很輕地牽開她的手。臉龐可能已經熟悉了那股炙熱的溫度, 當溫熱的指尖離開臉龐時,就和它剛觸碰到時那般, 讓了悟從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戰栗來。“怎麼了?”衡玉有些詫異。她還沒趁機調戲夠,他怎麼就反應過來挪開她的手了?現在這個機會堪稱千載難逢, 錯過了誰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來一次。“無事。”了悟應聲, 同時鬆開她的手, 從椅子上站起來。他看向圓靜,雙手合十行了一禮:“閣下可是三百年前, 據傳已經在外坐化的執法長老圓靜?”坐化的無定宗執法長老?這一刻, 衡玉終於知道這個名字的熟悉感從何而來。前段時間她在修真者集市裡淘到一本佛修遊記,還把那本遊記當作禮物送給了悟。而那本遊記正是圓靜和尚親筆所寫。聽到了悟直接點破他的身份, 圓靜長歎一聲:“執法長老圓靜早已坐化,如今我不過是一名早已棄修佛道的普通修士罷了。”衡玉目光落在圓靜身上——從他頭頂的戒疤看到他手中握著的九環錫杖和金缽, 最後看到他身上披著的袈裟。這種佛門中人的裝束, 真的已經從心底放棄佛道了嗎?圓靜察覺到她的打量, 平和道:“我執念叢生,早已成不了佛。但我人生前幾百年早已習慣了身披袈裟,這個習慣直到現在都沒能改掉,所以道友不必覺得驚訝。”衡玉收回視線:“是晚輩冒犯了。”圓靜搖頭,不欲和她多說什麼。他沉沉看著了悟,思緒萬千在心中起伏,想要開口用自己的事例勸說了悟, 但想想自己這幾百年都沒能活得明白,反而越活越糊塗,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隨意找了個話題:“你是無定宗哪位佛子。”“貧僧佛號了悟。”原本還能維持臉上平靜的圓靜瞳孔微縮:“可是擁有著先天佛骨的那位佛子?”“正是。”圓靜身體輕輕搖晃,他手中的九環錫杖也跟著叮鈴作響。用力閉了閉眼,圓靜說:“無定宗盼先天佛骨出世盼了上萬載,你決不能折於情愛一途。”衡玉眼睛微微眯起。又是類似的說辭。‘先天佛骨’之於佛門到底意味著什麼?它到底有多重要,重要到佛門追尋上萬載?了悟一聽圓靜這話,就知道圓靜是誤會了衡玉和他剛剛的曖昧舉動:“前輩誤會了,剛剛……”衡玉上前,扯住了悟僧袍的袖子。她輕輕扯動,成功打斷了悟的話:“可佛門講究苦修,在這無儘苦海之中隻有我能帶給了悟一絲歡樂。”邊說著話,衡玉的手輕輕動了起來,扣住了悟的手腕。她和了悟站得很近,所以她能感受他身體的僵硬。衡玉仰起臉朝他笑,手順著他的手掌紋理繼續往下滑,滑過溫熱的掌心,與他指尖相對,最後緊緊十指扣住。“他拒絕不了我,我想就如當年前輩也拒絕不了你口中的那個妖女般。”“前輩,誰能抗拒命中劫數呢?”衡玉眉眼含笑,目光從了悟那雙湛然明亮的眼一劃而過,然後落在圓靜身上。從圓靜這個角度看過去,兩人仿佛依偎在了一起般。毫無違和之處。圓靜臉色徹底冰冷下來,他好像是想起了些什麼,冷汗從他的額角,順著他的臉龐滑動下來。他用力咽了口口水,喉結上下動了動,沉沉閉上眼,不斷念著佛經以求心靜。過了好一會兒,圓靜睜開眼睛:“你一個築基巔峰的小輩是在故意激怒我?”衡玉微笑:“激怒前輩又如何?了悟會護著我。”說著,衡玉往了悟身後縮了縮,完全躲在他身後。了悟:“……”他小幅度動了動自己的手,想要把手扯出來。但他剛動,衡玉越發用力扣住他的手,食指無聊地在他手背上畫著圈打轉:“你在做什麼?”“洛主莫鬨。”了悟溫聲道。衡玉鬆了鬆手上的力度,不扣得那麼緊:“那你也莫要鬨了。”了悟眉眼裡寫滿了無奈。他知道她是想故意激怒圓靜,以此來查看那些深埋在歲月裡的隱情,所以一直在配合她。但這番配合於他……“阿彌陀佛。”了悟嘴唇輕啟,一聲聲念著佛號,“阿彌陀佛……”“你在念什麼佛號,你心亂了嗎?”衡玉抿起唇角。這一幕落在圓靜眼中,他覺得時光好像重疊了般——三百年前他在周遊天下傳播佛經時,也有個眉眼嫵媚的女子握著他的手。他一遍遍念著佛號、念著佛經,想要用這種方式來叩問自己的向佛之心,來淡去自己不斷波動的思緒。圓靜那張眉目如畫的臉上突然浮現一抹煞氣。他手中金缽對準衡玉,從裡麵爆射出一縷金光,來自結丹後期的威勢全部壓在衡玉身上。衡玉靜靜凝視這道帶著死亡威脅的金光不斷接近她。在金光即將落在她身上時,一道溫和的佛光擋在她身前,無聲無息化去那抹金光。“阿彌陀佛。”了悟右手被牽住,他的左手立掌在身前,“酒樓裡有很多凡人,前輩當真要在酒樓裡動手嗎?”佛門中人慈悲為懷,在酒樓裡動手如果波及到凡人,這和佛門信條是相矛盾的。圓靜默不作聲。他已是佛門棄徒,可佛門的教導早已深入他的血脈之中。這種教導,讓他無法再出手針對衡玉做什麼,隻是愈發用力地捏緊了自己手中的九環錫杖。“還請前輩上樓一敘。”了悟做了個請的手勢。同時,他以一種溫和卻堅定地語氣對衡玉說:“洛主,鬆手吧。”激怒圓靜的目的已經達到,兩人自然沒有必要再十指相扣了。衡玉依依不舍鬆開了手,兩手分離時她還遺憾地歎了口氣。——這麼冷的天,拿了悟的手來暖手可舒服了。-一行人直奔廂房。了念和衡玉落在最後。他用力瞪了衡玉幾眼:“你無恥!”衡玉無辜道:“可你師兄吃我這套。”看到俊秀的小和尚氣得脖子都漲紅起來,衡玉忍不住笑出聲來。-很快,四人走進廂房,各自坐在凳子上。圓靜將自己頭上戴著的鬥笠摘下來,那張眉目如畫的臉徹底顯露出來。他膚色太白,那黑色符文刻在他臉上有些猙獰,破壞了他身上那種寧靜的氣質,以至於了念忍不住思考當他臉上沒有這道符文時,風采是不是更盛如今。這個問題的答案應該是肯定的。了念從小就在宗門裡長大,宗門裡曆代出彩的人物了念全部都有了解——三百年前無定宗弟子圓靜橫空出世,風華過人,於佛法辯論一途力壓同輩天驕。圓靜未滿百歲就成功晉入結丹期,鞏固修為後出關,就被授予執法長老一職。因他要外出周遊天下傳播佛法,所以無定宗沒有馬上讓他成為佛子,而是打算再等一段時間。圓靜傳播佛法那個階段時,信奉佛門的信徒數量劇增。了念一直相當敬仰這位執法長老,他記得自己一開始在典籍上看到圓靜居然已經坐化時,還非常遺憾。但原來……事情的真相如此不堪。那位曾經聲名鵲起的執法長老居然於情愛苦海中不得超脫。那師兄怎麼辦?師兄必須要渡情劫,可如果師兄真的動了情,會不會也像執法長老一樣失了他的佛道?小和尚思緒很亂。“喝口茶吧。”衡玉摸摸了念的光頭。手感真是不錯。不過她覺得還是了悟的光頭手感更好:)聽到衡玉的話,了念回過神來。他垂下眼,連忙捧起茶杯喝茶,一時之間都沒注意到衡玉在摸他的頭。了悟倒滿茶水,親自把茶杯推到衡玉麵前。瞧見他這個可以說是下意識做出來的舉動,圓靜眉心擰了起來。衡玉捧著茶水,對圓靜說:“前輩,我們現在來聊些正事吧。”“你想聊什麼。”衡玉平靜道:“近來平城出現了一位修習采陽補陰之術的妖女,似是和合歡宗有關係,不知道前輩認識她嗎?”圓靜閉眼,沒有說話。但他的反應已經足夠說明很多東西了。衡玉繼續道:“前兩日有個認識的道修被采陽補陰了。”圓靜猛地睜開眼睛。他捏著茶杯的手不自覺變得用力起來,艱難而生硬地出聲。“原來如此,這就是道友一直在激怒我的原因嗎?我很好奇道友是如何猜到我與她的身份。”“香囊。”衡玉從儲物戒指裡取出那個用僧衣一角縫製的香囊。瞧見這個香囊,圓靜苦笑:“我懂了,我想去見見那位道修。”衡玉和了悟對視一眼。還是了悟出聲做了決定:“可以,請前輩跟我們走上一遭。”倒出來的茶水還沒喝完,幾人又再次起身離開這家酒樓。外麵還在下著淅淅瀝瀝的雨。衡玉撐開油紙傘,緩緩走進雨幕中,在前方帶路。素色油紙傘下,她的黑色長裙被風刮得掀起一角裙擺。大概走了幾百米,就走到了樂居樓門前。直奔天字號房,衡玉抬手叩門。稍等片刻,逍遙子的二徒弟過來開門,瞧見衡玉一行人他微微一愣:“不知洛道友——”“叨擾了,我們想來瞧瞧周道友的情況。”“師兄他現在還在昏迷。”二徒弟邊說著邊往後麵退開幾步,請衡玉他們先進來。走進廂房裡,衡玉發現道卓和慕歡也在。她朝他們頷首示意,回神做了個請的動作:“前輩請。”圓靜沉默著走到床榻前——這個躺在床榻外側的道修年輕而俊秀,此時臉色蒼白境界掉落,而且靈根受損,明顯是剛被采陽補陰過。道修身上還沾染有淡淡的妖女氣息,這股氣息對圓靜來說絕不陌生。正因為不陌生,他才覺得自己心口鈍痛,好像被人生生剜了一刀。他這個反應,讓道卓和慕歡覺得奇怪。兩人好像也意識到了什麼一般,道卓開口補充:“貧道已經追查那妖女兩月有餘。三個月前那妖女在道宗勢力範圍內將我三個師弟……”圓靜隻有一張臉仍如青年模樣,他其實早已暮色蒼蒼。聽到道卓的話,他忍不住苦笑出聲,在這一瞬間就連臉也仿佛蒼老了十倍不止:“我知曉了……我都,知曉了……”說完這句話後,他就緘默在一旁。“前輩。”道卓上前,想要好好追問。衡玉抬手攔住他,默默搖頭。道卓疑惑不解,但人是衡玉帶過來的,道卓想衡玉此時搖頭應該是另有安排,於是他默默退了回去。“人已經看過了,前輩要跟著我們回我們的住處嗎?”衡玉側頭去問圓靜。圓靜點頭,沒有出聲。-回到他們居住的酒樓後,衡玉招來店小二,給圓靜訂了間新的廂房。平城外來人口不多,除了衡玉他們住著的三間天字號房外,還剩下一間天字號房,正好能讓圓靜住進去。一行人上了樓,走到廂房門前時,圓靜不發一言直接走進裡麵。衡玉和了悟對視一眼。衡玉說:“我們也先回去休息吧,此事急不得。”雖然衡玉不知道具體情況,但從她所掌握到的信息來看,圓靜這位聖僧和不知名妖女間的故事未必順遂。如果親口道出,可能就是在自己心上剜一刀,圓靜不樂意開口衡玉也能理解。所以她不急。“的確急不得。”了悟點頭。往裡走,最先經過的是了悟的廂房。他推門走進廂房裡,回身關門時發現衡玉還站在門外。“怎麼了?”“之前在樓下時,師兄說如果我想,你可以為我試一試縫製香囊,這句話還作數嗎?”了悟一怔:“這不是洛主讓貧僧配合你的言行嗎?”衡玉誠懇道:“但我也是真心想讓你為我縫製香囊。”了悟抿起唇角。他想了想,說:“這樣吧,貧僧再和洛主賭上一局,如果貧僧輸了,貧僧會為洛主縫製香囊。如果洛主輸了,就請洛主為貧僧做一席素菜。”衡玉打了個響指:“這個提議相當合理,不過我們要賭什麼?”“兩天之內,如果你能讓圓靜開口說出過往的事情,就算你贏;反之就算你輸,你看如何?”衡玉回頭望了望圓靜那緊閉的廂房門:“有一定難度,不過可以試試看。這個賭約我接下了。”她轉過頭來,滿眼期待看著了悟:“香囊可以用僧衣一角縫製嗎?”了悟抿唇,唇角上揚些許弧度:“不能。”“那這個賭約我虧了。”“洛主可以不賭。”衡玉攤手:“行,就這樣吧,我不得寸進尺了。”反正今天她已經調戲得夠多了,現在可以暫時適可而止:)人要學會知足。-回到廂房後,衡玉繼續練字。練完字後,衡玉側耳聽了聽,發現沒再聽到那些淅淅瀝瀝的雨滴聲。她走到窗邊,兩隻手一起用力推開窗戶。雨後碧空如洗,空氣也變得清新不少。衡玉伸了個懶腰,重新走回桌邊畫起一悟小和尚的Q版漫畫。又畫了兩個故事,衡玉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思考著這幾天的事情。首先是那個妖女。她修煉有采陽補陰之術,可能是合歡宗之人。她和圓靜分明有一段情緣,為何卻采陽補陰?她的境界又為何會從結丹期掉落到築基期巔峰?其次是圓靜。三百年前風采過人,宗門對外宣稱他早已坐化,可實際上他依舊活在這個世界上,右臉有那枚象征著無定宗棄徒的黑色符文。當年到底有什麼隱情。在酒樓大廳時,衡玉每每說些挑逗了悟的話語,做些帶著挑逗性質的動作,圓靜都有很大的反應。衡玉猜測,當初那個妖女勾引圓靜時,很有可能就是用了類似的手段。所以在看到她和了悟時,圓靜總是會不自覺代入他和那個妖女。但——她和了悟是不一樣的啊。衡玉垂下眼,看著自己剛剛畫好的Q版漫畫。她覺得,這場賭約了悟肯定輸定了。-傍晚,衡玉出門一趟,路過圓靜的廂房時發現對方的廂房門依舊緊閉。想了想衡玉還是沒上前敲門——今天圓靜情緒起伏太大,給他一些時間冷靜下來比較好。這一等,就足足等了兩天。這兩天裡,道卓和慕歡來酒樓找過衡玉,想詢問具體情況,衡玉隻是搖頭讓他們耐心等待,等時機成熟了再開口告知他們。道卓脾氣好,但慕歡性子就比較衝了。她不耐煩道:“何時時機才能成熟?如果等上太久,那人又行動了怎麼辦?”衡玉哪裡沒看出來,慕歡這是想趁機向道卓獻殷勤。可是想拿她做筏子獻殷勤,也要看她會不會配合。衡玉兩手抱臂,倚著牆毫不客氣道:“慕主這脾氣該收斂些,我不是那些愛慕你的男修,不會慣著你的脾氣。”慕歡跺了跺腳,語氣軟和下來:“好好好,此事是我錯了,你莫要氣惱。”“那麻煩二位打道回府吧。”衡玉說。等兩人離開,衡玉轉過身,就看到了悟穿著月牙色僧袍站在三樓那裡看著她。“在看什麼?”衡玉揚唇。“賭約的時間就要到了,洛主還不行動嗎?”了悟問她。衡玉快步走上三樓,站在了悟身邊。“彆動。”“嗯?”衡玉靠近了悟。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圓靜那緊閉的廂房門緩緩被人從裡麵打開。身披袈裟的圓靜依舊是眉目如畫的模樣。他兩隻手握著門邊,目光落在衡玉身上,輕歎口氣:“如果道友想讓我出來,直接敲門就是,又何必如此行事。”衡玉眨眼。這不是趁機調戲,把圓靜當做助攻嗎。但圓靜已經出來,衡玉隻好默默往後退開:“不知前輩有空嗎,我的確有些事情想要找前輩。”圓靜很清楚她的目的:“你是想知道我的過往?”衡玉並不奇怪圓靜能猜到。畢竟是三百年前力壓同輩無數天驕的無定宗佛修,猜不出來才奇怪。“前輩沒有猜錯。”“那些事情我不願再提起。”圓靜直接拒絕。他的口風密不透風,好像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衡玉輕笑,沒有因為他擲地有聲的拒絕而懊惱:“我相信我可以打動前輩。”“前輩好奇我是如何攻略佛子的嗎?我與了悟,和你想象中的其實並不一樣。”作者有話要說:  找到了可以在碼字時單曲循環的歌冰冰子她們唱的《仰世而來》好好聽(捧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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