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不會。
隻不過是, 舍不得罷了。
從前世在時空管理局到如今,她這一路走來,手上沒有沾染過無辜者的血腥, 卻也未必乾淨,算不上什麼好人。
但了悟於她又過於特殊。
她一個外來者對這個世界逐漸生出歸屬感, 而這份歸屬感,主要是了悟帶給她的。
這麼特殊的一個人,注定成為記憶裡濃墨重彩的一筆, 你很難不為他多做考慮。
一為他考慮, 就忍不住克製,就有了不能觸及的底線。
衡玉坐在遊雲對麵, 想得遠了些,就不免有些走神。
遊雲說了好幾句,發現衡玉壓根沒有注意聽他在說些什麼,手壓在桌麵上,用指骨用力扣了扣桌麵:“你有沒有注意聽我說話?”
劍宗用來招待元嬰修士的住處非常不錯, 這張桌子是由千年玄木製作而成, 敲擊時發出的聲響清悅而不沉悶。
感受到桌子傳來的震動,衡玉回神:“師父, 你剛剛說了些什麼?”
遊雲心頭有些酸澀。
他覺得自己這個元嬰後期師父委實沒有威懾力,連人人覬覦的絕世美貌在徒弟麵前也沒什麼用武之地。他剛剛巴拉巴拉說了那麼多,他這個蠢徒弟居然一點都沒聽到!肯定又是想那個佛子了!
就很氣。
養了個徒弟生外相!
但對上衡玉那疑惑的視線, 遊雲還是努力壓住自己不斷往外冒的酸氣,一本正經道:“為師是想問你要什麼獎勵。你在擂台賽的表現極佳, 揚了宗門的威名, 宗門那邊肯定會有獎勵的。如果你有什麼特彆需要的東西, 為師可以幫你向宗門爭取。到時候讓他們把獎勵和忘憂草種一塊兒送過來。”
提到獎勵, 衡玉頓時來了精神——現在她還真有不少需求。
背靠宗門這棵大樹就是好,雖然要承擔義務,但隻要有資質有實力,就能換得宗門的悉心栽培,不用自己費儘千辛萬苦搜羅奇珍異寶。
“師父,我想要找材料煉製本命靈劍。”
她就要突破結丹期,是時候煉製一柄與她心意完全相通的劍了。
“有想過要什麼材料嗎?”
衡玉不太了解這方麵:“師父有什麼推薦?”
“你是冰靈根,修煉的功法又是玄冰訣,本命靈劍如果是冰屬性的,肯定能更大限度的發揮出你的實力。”遊雲想了想,說,“可以以冰髓石為主料。”
冰髓石。
這種材料由萬年雪精死時凝聚而成,極為難得,乃極品煉器材料。
不過能稱得上是‘極品’的材料,都非常非常稀有,即使是合歡宗應該也不多。
衡玉倒是覬覦,但:“宗門那裡的份量足夠嗎?拿冰髓石做主料是不是太奢侈了些?”
“十大少主中,隻有你是冰靈根,至於水靈根是完全沒有。沒有人和你競爭的情況下,冰髓石足夠你使用。隻不過——”遊雲笑得狡黠,帶著些看好戲的意味,“冰髓石非常珍貴,它甚至可以拿來煉製化神期所使用的法寶。你隻是拿到擂台賽第一,憑這一點隻能換取拳頭大小的冰髓石。想要拿到足夠份量的冰髓石,就爭取在鬥陣和比拚心境這兩個環節也獨占鼇頭吧。尤其是比拚心境這個環節,多多加油啊。”
擂台賽第一很厲害了。
但同時拿下三個第一,才足夠份量。
天才稀少,但合歡宗存世萬載,也積累了很多天才。值得宗門下血本投資的,必須得是足夠力壓同輩天驕的奇才。
衡玉扯了扯唇角,作為師父,想看徒弟的熱鬨,這真的好嗎。
“我會儘力一試。”衡玉說得不帶一絲煙火氣,堅決不給遊雲看熱鬨的機會。
遊雲撇嘴,懶洋洋倒回靠枕上,一副沒什麼精力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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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過後,衡玉倚著軟榻查看明天的比試規則。
明天就要開啟築基期的心境比拚,這個比試不同擂台賽是一對一,而是一次性讓一百人進入陣法中拷問心境。
查看完規則,衡玉想起來自己收割了不少傾慕值,連忙取出玉牌查看。
——12500。
一口氣漲了五千出頭的傾慕值。
這個數值比衡玉想象中的要高得多。
難怪之前舞媚在劍宗大出風頭,可以一口氣收割近萬的傾慕值。
“法會每十年才舉行一次,看來接下來的比試我也要努力了,這麼好的賺取傾慕值的方式可不多。”
隻要這回能賺取到足夠的傾慕值,她就能安安心心窩著突破結丹期,一直到元嬰期之前都不會再因為傾慕值而困擾。
第二日一早,衡玉起床練劍。
瞧著比試差不多要開始了,她給了悟傳了張紙鶴,兩人直接在乘坐仙鶴的地方碰頭。
仙鶴穿行於雲霧之中,衡玉坐在仙鶴背上,抬手挽了挽被吹亂的頭發,和了悟說起冰髓石的事情。
了悟問:“已經決定拿冰髓石做主料了嗎?”
衡玉點頭,主料當然是越珍稀越好,這樣劍的威力才能更強:“接下來兩場比試要儘力了。”
“不用給自己太大負擔。如果到時候冰髓石的量不夠,貧僧可以為洛主尋來。”
衡玉笑了下:“無定宗和合歡宗可是一正一邪,你這算不算是在資敵?”
了悟緩緩開口:“以貧僧的實力,去千年玄雪山走上一遭,運氣好還是能尋到不少冰髓石的。就算運氣差了些,也能用貧僧的宗門貢獻度在宗門的材料庫裡換取。既然是貧僧的東西,自然由貧僧的意願來處理,即使是宗門也不可能乾涉,這與正邪何乾?”
衡玉心下輕歎。
這段時間,她對了悟隱藏在溫和表象下的固執是越發了解。
溫和的人大抵都分為兩種,要麼是那種溫和到耳根子軟、沒有原則的,要麼是那種溫和卻自有一番行事準則的人。
了悟自然是後者。
“所以你總是有理的。”
“嗯?”了悟有些沒明白她話中的含義。
衡玉搖頭:“我不需要你的冰髓石。”
她眨了眨眼,故作不滿道:“難道你覺得我拿不下築基期的鬥法和比試心境這兩個環節的第一嗎?有選擇的情況下,當然是要先薅宗門的羊毛啊。”
她不介意拿宗門給她的東西,因為宗門栽培她,日後她成長起來自然會回饋宗門;她也不介意從她師父那裡忽悠來各種奇珍異寶,因為她是遊雲的親傳弟子,這個世界的師徒關係甚至比父女關係還要親密,她是遊雲在長生一途的傳承者與繼承者。
但她不想從了悟身上得到什麼。
即使這些東西他給得甘之如飴。
了悟似是無聲歎了下:“也好。”
了悟垂眼看著下方那片梧桐樹林。
風吹拂而過,樹上的葉子簌簌作響,清脆得有些嘈雜,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了悟覺得,也許正是衡玉這樣的態度,他才會越發想要為她做些什麼。
因為她太瀟灑,太從容,也太理智,她明明一直在他身邊,他卻總有種,怎麼都抓不住她,她隨時都會抽身離開、然後徹底與他劃清界限的感覺。這種感覺太過不好,讓他有時候夜半睜開眼睛都覺得心底倉惶。
可讓她留在自己身邊的行為,又未免過於自私。
所以他躊躇,不知所措,也無法作為。隻能看著她走一步,他才跟著行下一步。
一顆杏子突然砸中他的額頭。了悟恍惚回神,側頭向衡玉看去。
衡玉磕著新鮮的魔葵子,問:“快到地方了,剛剛在想些什麼?”
“在想一本佛經,貧僧有些參透不破其中的道理。”說完這句話,了悟自己就被自己逗笑了。
衡玉疑惑:“笑什麼?難道是突然參透了?”
了悟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