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大,但這佛殿過於寂靜,連針掉落的聲音都能清楚聽到,更何況是這般開門的動靜。
大門打開後,有人邁過高高的門檻,緩緩走到圓蒼身後,虔誠跪下,雙手合十向佛殿供奉的佛祖行禮。
“怎麼突然回來了?”過了許久,圓蒼誦讀完一篇佛經,這才輕聲開口。
“請師父見諒。”
了悟雙手合十。
他的聲音帶著微微沙啞和生澀感。這種生澀感,像是他很久都沒開口說過話一般。
圓蒼停下敲擊木魚:“看來是和那位合歡宗弟子有關。前幾日,合歡宗曾給無定宗來訊,稱他們宗門執法長老墮為邪魔。她之前被種下過邪魔之氣,那個邪魔可以鎖定她的氣息,她應該是因此而出了事。”
了悟那密如鴉羽的睫毛劇烈顫抖起來。
他臉色有些蒼白。
圓蒼等了好一會兒,還是沒等到他這個弟子開口請求什麼。於是圓蒼忍不住長歎一聲:“你不是想知道她如今是否有生命之危嗎?為何不開口求為師用傳送陣給合歡宗去信一封?”
了悟雙手合十,神情裡帶著淡淡的歉意:“弟子剛剛沉默,隻是在想要如何向師父開口,才能提出這個不情之請。”
“這個理由,的確不合情理。但身為你的師父,這小小請求的確算不得什麼。”圓蒼從蒲團上站起身來,他對了悟說,“隻問她是否有性命之憂嗎,還用再問其他事情嗎?”
了悟搖頭。
圓蒼走到他麵前,將一瓶治愈神魂傷勢的丹藥遞給了悟。等他接過,才轉身走進佛殿最深處。
和各宗門傳訊的傳送陣就設在裡麵。
圓蒼離開了一會兒,大概半個時辰後再走回到大殿裡。他的弟子依舊虔誠地歸於佛像前。
圓蒼步伐從容,緩緩走到了悟麵前,問他:“你現在跪坐於佛前,心可向佛?”
“弟子跪於佛前不曾心靜,所以剛剛那半個時辰並未誦經,僅僅隻是在禱告。”
世人求神問佛,很多時候,為的都是禱告,祈求佛祖讓自己得償所願、祈禱佛祖庇護家人平安。
——他剛剛在佛前,就隻是個普通而虔誠的信徒,行駛著信徒的權利。
圓蒼說:“她隻是受了重傷,並無性命之憂。”
了悟點頭,從蒲團上緩緩站起來:“弟子擅自從封印地離開,現在要立即趕回去了。擅離職守這項罪名所要受的懲戒,待弟子下次回宗門再領罰。”
他再次向圓蒼行一禮,轉身離開佛殿。
剛往前走了兩步,身後,圓蒼的聲音慢慢傳來:“邪魔在合歡宗隱藏多年,怕是曾經布下過很多後手。剛剛合歡宗向我們求援,請我們派些人去幫查看,排查掉那個邪魔在合歡宗內部布下的後手。”
“就由你帶隊去吧。”
了悟轉身,雙手合十,表情溫和,說出口的話卻固執得毫無回旋餘地:“弟子還要繼續在封印地裡修行。至於去合歡宗的人選,師父可以派了緣過去,他如今正好就在北州,距離南州也不遠。”
“你去見見她吧。這麼埋頭在封印地裡修行,要何時才能勘破情劫?”
了悟沉默了一下:“她不會想見弟子的。”
圓蒼微微一笑:“還是過去一趟吧,即使不見她,隻是身處南州,也能讓你心中的憂慮和困惑削減不少。”
佛殿幽靜。
香燭燃燒得旺盛。
這裡位於無定宗最深處,被無數蒼天古樹包圍著,極少透進來陽光。因此大殿很幽暗。
了悟低下頭,剛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被燭光拉得狹長。
他看著自己腰間掛著的玉牌,一直平靜的聲音裡終於多出幾分澀然,完美無缺的偽裝似乎被撕裂了個口子,於是現在露出來的,才是他心底真正的情緒。
“弟子還是不去了。”
圓蒼問他:“何至於此?”
“她能成全弟子的佛道,弟子也不想影響她追尋長生大道。”
“她既然有心成全你的佛道,那你現在為何駐步不前,這六年時間裡,情劫都沒有取得一絲一毫的進展?”
圓蒼的話有幾分殘忍。
但他覺得,也到了說開的時候。
滄瀾大陸又要生出事端來,而且這次的禍患未必簡單。先天佛骨必須儘快成長起來。
“弟子並非駐步不前。”
了悟輕笑起來。
他站在幽深寂靜處,整個人泠泠如月,熠熠生輝。
“這六年裡,弟子耐著寂寞在封印地苦修,摒除掉加諸身上的榮光,佛心進一步打磨圓滿。隻是還沒有尋得到突破的方法,因此情劫才會毫無進展。”
看著他身上透出的淡淡歡喜,圓蒼心下一歎:“那你今日這般痛苦輾轉又是為何?”
“弟子的痛苦,是因為洛主在痛苦。”即使是在他師父麵前、在佛祖前,了悟也沒有掩飾自己的傾慕。他的聲音很輕,眸子乾乾淨淨,“隻要她能平安無恙,弟子就在佛殿裡遠遠守著她就好。她問她的道,有知交好友相陪;弟子求弟子的佛,青燈古佛相伴,順便在禮佛結束後,再悄悄在佛前為她祈福一二便可。”
有一陣風從外麵卷進來,吹得殿裡的簾子胡亂晃動。
彼此撞擊,發出沉悶的響聲。
圓蒼沉默片刻,輕歎:“你騙不了為師,你想見她。”
“……”
這回,了悟沒有再說話。
他雙手合十,深深朝著圓蒼彎下腰,慢慢退出佛殿。
走出來時,他被灼熱的陽光包裹住。了悟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光亮,下意識抬起手擋在眼睛前方,這才邁步走下樓梯。
結果爬樓梯時,他腳步踉蹌了下,險些栽倒在光滑的白玉石台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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