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在做什麼美夢,帝後二人並不知曉,此時此刻溫離慢最擔心的,是她頭上的小花會不會掉下來,官家見她小心翼翼的模樣,輕輕彈了下她白淨的額頭:“不會掉的。”
說是這樣說,但她還是很擔憂,她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後悔”。
“如果我帶你來看,不把它摘掉,它就不會壞了。”
她現在才覺得自己剛才做錯了,為何要把小花摘下來呢?她可以去把官家帶過來的。
官家嘴角輕揚,又彈了她一下:“你害怕失去的並不是這朵花。”
溫離慢歪了歪頭,不是很明白。
“這一刻的心情,你不可以忘記,要一直記得。”
那是想要見到他,與他分享的歡愉,他要她永遠銘記,不可遺忘。
禦輦到了太和殿停下,溫離慢的秋千果然已經搭好,甚至連種下的葡萄藤都跟鐘府的一模一樣,小紅花她要官家取下放在他掌心,然後才坐上去,自己踩著地麵輕輕晃了晃,又看向官家。
因為看到花想要給他看的心情,因為看到她帶來的花所以推開一切大事要跟她一起回來的心情……官家給溫離慢推起了秋千,推得很慢,也不高,但比她自己踩著地麵好了不知多少倍,她是很容易滿足的人,不必乘風而起,在人間落地生根,也是很快活的事。
壽力夫嘴角的笑止都止不住,之後官家叫他私下去尋一塊上好的玉石,他很快便將玉石尋來,往日娘娘早睡會看會折子的官家,卻就著夜明珠與燭火,坐在窗前,對著那朵被摘下後無時無刻不在枯萎的小紅花,細細地雕琢。
花朵會凋謝,美好的月色也不是每個夜晚都能邂逅,但那時候的心情與觸動,兩個靈魂的彼此吸引、彼此靠近,永不會被忘卻。
官家不會忘,娘娘不會忘,他也不會忘。
官家的手能握起長劍寶刀,拉開百斤弓|弩,也能執起小勺,拿起象牙梳,刻刀在官家手中無比乖順聽話,鮮紅色的玉石很快被雕出雛形,正是那朵路邊隨處可見的小野花,說不上多麼美麗,也沒什麼香氣,隻是在無儘的草地上冒出的一朵,但因為是她摘下的,那就有了意義。
仿佛是官家荒蕪的內心,也冒出了這樣一朵小花。
壽力夫安靜地守著,看著官家雕琢許久,一直不曾停下,不知不覺間,才發覺視線已被淚水模糊。
年紀大了,竟如此容易傷感。
雕好的簪子被細細打磨,潤的無比光滑,小花活靈活現栩栩如生,連微微枯萎的邊緣都與原本的花朵一模一樣,壽力夫從未見過官家有這般安謐隨和的時候,他高大的背影顯得那樣偉岸,這是一位永遠都不會被打敗,永遠都不會倒下的帝王內心深處的柔情,一定是上天賜予的緣分,才讓他在這樣的年歲裡遇到能夠讓他狂躁暴怒的靈魂獲得平靜的女郎。
官家並不知壽力夫心中所想,他看了看手中的簪子,覺著似是有些尖利,若是拿在手上,笨手笨腳的人容易戳傷自己,便又將簪尾磨得鈍一些,一切做好之後,他才發覺過去了許久,見壽力夫還守著,難得和顏悅色,讓對方下去歇著。
壽力夫恭敬地退了出去,官家也解開身上披著的外衫,將簪子放在了溫離慢枕邊,想了想,又拿起來,放到她的梳妝台上。
一眼就能看見的話,未免有些刻意,他便再次換到她的首飾盒中。
可這樣的話又都被蓋住了。
官家微微蹙眉,最終挑出一些顏色淡雅的頭麵首飾放在第一層,然後將朱紅色的簪子放在最上麵,這樣的話也顯眼。
做完這些,他才上床,發現女郎正蜷縮成小小的一團,不知道是冷了還是怎的,她不喜歡被人碰,但兩人在一起久了,他直接將摟到懷裡她都渾然不覺,還很熟練地找了個最舒服的位置,往常是這樣的,今天卻還醒了,迷迷糊糊的睜眼,看見官家才又閉上:“你回來啦……”
聲音很輕。
官家應了一聲:“嗯。”
她便又睡過去了,官家跟著合上眼,奈何他做簪子做了許久,感覺睡了沒多會兒,壽力夫就開始叫他,睜眼一瞧,又到了該起身的時辰。
他絲毫沒有熬了一夜的疲憊,放開懷裡的女郎便要起身,一動才發現被她拽著衣服,官家隻好將寢衣脫下,免得將她吵醒,快速更衣。
往常溫離慢醒來時,若是前一天休息的好,醒得時間差不多便是官家退朝後回來共用早膳時,她一睜開眼睛就能看見他,可今日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