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溫儉是父親, 鐘楚是母親,除此之外,溫離慢還有祖母、繼母, 以及不知共有幾個的,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家人是什麼?親情是什麼?
是冰冷的冬日,房簷上凝結的冰淩, 還是破舊窗紙襲來的冷風?
是炎炎的夏日, 發餿變味的食物,還是背後生出的大片大片的痱子?
是那狹窄破舊的院落?
是陰暗潮濕的佛堂?
是祖母的厭惡, 嬤嬤的看輕, 父親的冷漠,還是母親的打罵?
又或者,是肥胖凶惡的趙帝摸在臉頰上油膩的雙手?
家人是沒有意義的名詞, 不能吃不能穿, 她連記住他們都懶。
討厭她也好喜歡她也罷,溫離慢並不在乎,她隻是存在於這世間的一抹孤魂,因為無法決定自己是活著還是去死, 所以隨波逐流任人安排,等待能決定她命運的人的到來。
都是親人,都是血脈相連,可鐘家人似乎有些不一樣,溫離慢說不上來究竟有哪裡不一樣, 她暗暗決定以後見到鐘家人, 要主動跟他們打一次招呼,隨後將頭枕到官家肩膀, 又從木匣子裡取出一隻手鐲,這手鐲亦是用獸牙串成,已經磨去了尖銳的棱角,說好看精致,自然比不得大魏的珍寶,卻有一股說不出的野性,拿在手裡也沉甸甸的。
官家握住她的手,將獸牙手鐲取走,又丟回木匣子裡:“猛獸爪牙煞氣重,你身體不好,少碰為妙。”
溫離慢問他:“官家,他們對我這樣好,我應該對他們好嗎?”
官家把玩著她的小手,漫不經心道:“自然不用,你是皇後,是主子,他們本就該為你奉上性命赴湯蹈火,買點小玩意兒而已,用不得多少錢,你最應該對誰好,你心裡難道不清楚?”
她長長的嗯了一聲,“我知道。”
“哦?那你說說,是誰呀?”
溫離慢直起腰來,跟官家對視,食指點在下巴上,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我想想……是冬螢?她每日給我梳妝更衣,為我打點一切,幾乎是形影不離……再不然,是紅鸞?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食物相生相克,薛禦醫不在,都是她盯著,也很是費心;夏蝶跟紫鵑平日同樣圍著我轉悠,還有徐微生,四處為我跑腿,壽力夫也是,我不開心,他還會哄我……”
想了半天,苦惱地對官家道:“怎麼辦呀,我突然不知道最應該對誰好了。”
官家嘖了一聲,猛地把她摁倒在床榻上,磨著尖利的牙,深沉道:“再給你一次機會。”
她絲毫不怕他,眨著眼睛:“不知道不知道,就算再給我三次機會,我也不知道。”
雖然不能打不能罵,可官家多得是法子製她:“那好,明兒的乳酪,朕便給你斷了,未來三日內,不許你吃糖,喝完了藥蜜餞同樣扣下,一直到你知道為止。”
溫離慢立馬就不乾了:“這太不講理了!”
“是啊。”官家頷首,跟她潔白的額頭貼了貼,語氣戲弄,“那你能拿朕怎麼辦呢?”
她還真拿他沒辦法,溫離慢泄了氣,主動雙手摟住官家脖子:“方才是說笑,我隻對官家好,彆人我都不看。”
“真的?”
“真的。”
怕官家不信,溫離慢還用力點點頭。
“哦……”官家學她之前的語氣拉長聲調,“那為了證明這一點,杳杳可得付出點代價,這樣吧,未來三日,喝完藥的蜜餞許你照舊吃,但糖不許吃了,若是三日內杳杳不找朕要糖,那朕便相信你,不然便是欺君之罪,朕要收拾你。”
溫離慢怎麼也沒想到官家這般小肚雞腸,橫豎是半點虧吃不得,連她的糖都要扣,頓時十分悲傷:“……那我今天要全吃了!”
她的語氣太過天真,以至於官家都被她逗笑了,鏗鏘有力落下二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