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狩獵場入口至主營帳這段長路,衛隊持刀站崗,眾臣及家眷各自落座,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風和日麗,春暖花開,正是狩獵的好時節。
官家心情愉悅,他將自己年輕時用的一把寶刀拿出來作為彩頭,今日狩獵第一者可得,一時間,許多年輕郎君紛紛意動,就連大將們都有些興奮,誰不想要官家佩過的寶刀?這是何等的榮耀!
除了首名有彩頭外,二名三名亦有,官家不愛廢話,軍士吹響號角,一聲令下,身著騎裝風華正茂的郎君們齊齊策馬入山林!
獵犬們發出興奮的嚎叫,梟獍更是激動地在地上頻頻尥蹶子,還主動在官家麵前趴下,示意官家上馬。
溫離慢乖乖坐在原地沒有動,她身體不好不能同去,會讓官家分心,所以她甚至都不提出要求。
官家縱身上馬,俊美無比,英姿勃發,他低頭看向還坐著的溫離慢,衝她微微一笑:“還傻坐著?”
她愣了下,壽力夫忍住笑:“娘娘,官家是邀您同去呢!”
溫離慢連忙站起來,“可是……我去的話,官家就拿不到第一了。”
官家在馬上彎腰伸手,輕輕鬆鬆將她抱上馬背,食指刮了下她的鼻梁:“說得太過委婉,帶你同去,朕隻求不墊底。”
溫離慢伸手打了他一下。
“大膽。”官家佯作惱怒,“信不信朕治你的罪?”
“要誅九族嗎?”溫離慢貼著他問,“那記得把我的郎君一同問罪。”
官家笑起來,輕夾馬腹,梟獍便向外奔馳,溫離慢靠在他懷裡,緊緊抱住他的腰,好一會兒梟獍停下,她悄悄從官家懷裡冒頭,此時已走入森林之中,四周一片翠綠,時不時可見小獸自林中閃現,跟隨在官家身邊的衛隊都安靜不語,烏衣衛大統領陸愷則時時戒備周圍。
一頭圓潤可愛的小鹿出現在不遠處,許是多年獵場不曾開放,這裡的動物對人類毫無戒備,官家張弓搭箭:“杳杳,打來給你做件鹿皮襖子可好?”
溫離慢看著那小鹿,對官家道:“都快五月份了。”
穿什麼鹿皮襖子呀。
“嗯……那便打來給你做烤鹿肉。”
他將溫離慢的腦袋輕輕按入胸膛:“怕的話就彆看。”
她才不怕,他在她麵前殺人她都沒有怕過。
箭在弦上,呼嘯而去,那頭鹿瞬間倒下,一名烏衣衛前去撿起獵物,陸愷道:“官家真是寶刀未老,不減當年百步穿楊之能!”
這話原本是拍馬屁,可聽著卻叫官家不那麼舒服,輕飄飄看來一眼,陸愷立馬意識到自己拍馬屁拍錯地兒了,寶刀未老這是人說的話嗎?立馬改口:“官家龍精虎猛,實在是令臣自愧不如!”
官家冷冷道:“朕看你日子過得太舒坦,皮鬆了許多。”
陸愷差點兒從馬上摔下來,他正要告饒,忽地麵容一沉:“什麼人!”
沒等溫離慢反應,已經有烏衣衛自馬背上飛身而起,沒入陸愷左手邊一棵參天大樹上,眨眼間便將一人抓獲,幾名烏衣衛擁身而上,將那人捆的結結實實。
陸愷跟隨官家多年,不敢說對官家了如指掌,但最起碼的喜怒他是分得清的,此番進入弋房山狩獵場,附近早已清理的乾乾淨淨,怎麼會突然冒出這麼個來曆不明的人?
“你是何人?為何會在此處?”
那被捆起來的人是個身形矮小的少年郎,頭戴帽巾,麵上手上還沾染了不少灰塵,這灰看著不像是在森林裡沾上的,倒像是鍋底灰,陸愷使了個眼色,便有烏衣衛粗魯地擦拭對方的臉,擦去臟汙後,那眉眼,令陸愷更是戒備:“女人?”
官家輕夾馬腹:“殺了。”
梟獍極通人性,往前走去,誰知那女郎竟大聲怒斥:“我一未作奸犯科,二未忤逆不孝,憑什麼殺我!難道沒有王法了嗎!”
這話說得陸愷差點笑出聲,跟誰提王法呢?
“這裡是皇家狩獵場,弋房山乃是皇家之地,尋常人等不得入內,你犯了法,衝撞了聖駕,自然該殺。”
女郎嚇了一跳,大叫道:“你們不能殺我!我、我阿父是駙馬!”
這話可就有意思了,她阿父是父母,難不成她是帝姬之女?
官家懶得理會她是誰,彆說是駙馬之女,就是帝姬,也照殺不誤。
“我、我是來告狀的!我要伸冤!我要告安康帝姬!”
她費儘千辛萬苦才闖進弋房山,怎麼能這樣便死?她是抱著破釜沉舟、付出一切的決心來的!
陸愷笑道:“你要告狀,要麼去京兆府,要麼去大理寺與刑部,三法司都有你告狀的地兒,你卻偏要來弋房山,越級上告,依本朝律例可是要重責四十大板,你若要告,也得挨過這四十個板子才行。”
女郎愣住了,完全沒聽說過!眼看烏衣衛要將她拖走,她還想大喊大叫,卻被堵住了嘴拖下去,瞬間沒了聲息。
處理乾淨後,陸愷打馬到帝後身邊,溫離慢正拿著自己的小弓箭在比劃,官家也煞有介事地教她怎樣射箭,正是濃情蜜意之時,陸愷覺得自己若是此時出現似乎大煞風景,橫豎也不算什麼要緊事,還是等官家有空了再說。
小弓箭很輕,自然也沒什麼準頭,拿來玩玩綽綽有餘,可是想打獵?那無疑是天方夜譚。
這箭頭射出去,連片葉子都弄不壞。
在馬上坐久了,溫離慢便不舒服,官家使梟獍慢行,帶著她在林中轉了幾圈便準備回去狩獵場,她還把玩著小弓箭,全程都不曾對那突然出現的女郎發表任何看法。
她會給壽力夫說好話,也不讓官家處罰太和殿的宮人,甚至有時會主動想起鐘家人,要去見一見,但對於他人,溫離慢仍然漠不關心。
她不害怕也不憐憫,她所有的感情都隻給一個人。
雖然覺得自己還能在馬上多待一會兒,但溫離慢知道厲害,果然,等回到狩獵場,官家把她抱下來,她的腿便有些酸疼,若是再多玩片刻,怕是要磨破皮。
也是趁著這功夫,官家才有心思聽陸愷稟報。
此次春獵,除卻殿下們被禁足無法參加之外,還有一位帝姬也在禁足中,那便是安康帝姬。
獨女清慧死後,安康帝姬整個人性情變得極為古怪,背叛她的駙馬一死,駙馬外室及其所生的那一對兒女便不知所蹤,今日出現的女郎,自稱是駙馬之女,又要狀告安康帝姬,想來便是那外室為駙馬生的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