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不是發怒,也不是不理會夏蝶,而是根本說不出話來。
不提那木箱子還好,一提到,溫離慢整個人都像是被煮熟了蝦子一般,連粉白的頸項都浮現出一層嫣紅,她再也不想懂什麼蓬門路後亭花了!可官家偏要每天抽出時間來與她探討,有些比紫葡萄還要過分,在趙國看到怎樣不堪入目的場景,溫離慢都能無動於衷,因為她根本不在意,根本感受不到那是何等羞恥。
可和官家在一起又不一樣!
她會為了他心動,為了他臉紅,同樣的東西拿出來講,自然反應也不一樣。
官家壞得要命,溫離慢早說不想學不想看,他卻非要教她,逐字逐句的摳字眼兒,非要弄得她淚眼連連才肯罷手,溫離慢早看那個木箱子不順眼了!
如今宮女又提起那什麼箱子,她怎麼能不害臊?
一時間,隻覺在人前麵子裡子全都丟儘了,再聯想到素日裡官家如何身體力行教導,連碗裡的飯都吃不下,隻抓著筷子,麵上還是平日那副沒什麼表情的模樣,隻是眼圈微微泛紅。
官家暗道不好,連忙叫人退下,又將溫離慢抱入懷中柔聲哄她,果然沒了外人,溫娘娘端莊得體的表情瞬間崩盤,變得泫然欲泣,他連忙親了親她的粉頰:“都是朕不好,杳杳彆哭,朕給你賠不是了。”
要知道官家素來嘴硬,做一百件,也不會說一件,能叫他對溫離慢這般服軟,可見是做下了怎樣天怒人怨之事。
溫離慢道:“我不要你賠不是!他們都知道了……他們肯定知道了!”
她想鑽到被子裡,再也不要出來!
“怎麼會?”官家輕輕拍她的背,“每回內殿的人都退下了,隻有你跟朕,他們怎麼可能會知道?朕連烏衣衛都讓他們走遠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沒有第三人知曉。”
聽了這信誓旦旦的話,溫離慢那顆破碎的心總算是得到一點點安慰,她不大相信:“真的嗎?”
“當然,朕何時騙過你?”
她吸了吸鼻子,“我不想學了……”
“那可不行。”官家慢悠悠道,“你自己說的想學,怕朕懂得你不懂,讓朕沒有麵子,跟朕說不上話,現在朕一心教導,你反倒不學了?”
溫離慢聽他的語氣不容置喙,直接兩隻手摟住他的脖子,把小臉朝他頸窩一埋。
事實證明,溫娘娘果然還是要繼續學下去,那個木箱子也一直擺在了太和殿的書架子最下麵一層,宮人們隻負責將箱子外層擦得乾乾淨淨即可,裡麵的書本器具完全用不著他們操心。
五月份的天氣還是很舒服,到了月中旬立夏,天氣才一天一個樣兒,肉眼可見的變得燥熱起來,先是太和殿的葡萄藤結出了碧綠色的小扭扭,隨後是宮人們紛紛換上夏裝,不知怎麼回事,今年溫離慢仿佛有些苦夏,天氣越熱,她的胃口越不好,每一餐吃得都少,連最愛的瓜果糕點都吃得少了,官家沒有辦法,隻好提前給她在太和殿擺了冰盆,這才使她高興,胃口又慢慢好起來。
曆南以葡萄出名,每年葡萄的果期能從五月延伸到十月,因此早期葡萄一成熟,便八百裡加急獻往蘭京,官家留了最好的一部分給溫離慢,剩下的賜給了幾位重臣,去年太和殿的葡萄酸的驚人,後來被禦廚們拿去以秘法釀了酒,待到端午時分,差不多正好能喝。
曆南的葡萄個個又大又圓,不僅生得好看,味道也美,汁水豐沛酸甜可口,唯一的缺點是吃多了會酸倒牙,溫離慢向來愛吃。
因葡萄性平,向來算是瓜果中溫離慢能多吃兩粒的種類之一,隻是今年她吃葡萄時,看著這紫汪汪的葡萄,心裡總有些彆扭。
自兩人真正做了夫妻,溫離慢才見識到何謂男歡女愛,官家真是有五花八門的招式往她身上使,哪怕因著她身體緣故,兩人親近次數並不多,架不住帝王懂得多,每每想起,都讓溫離慢深覺自己臉皮還不夠厚。
葡萄一送到蘭京,便先送至太和殿,洗好的葡萄裝在鐘達給溫離慢編的好看小籃子裡,她先偷吃了兩顆,這才帶著葡萄去禦書房找官家。
原本他們要一起吃的,隻是中途似是有什麼事將官家叫走,溫離慢等不及,便等葡萄洗好跟過去。
到禦書房時,陸愷正在稟報,溫離慢悄悄從旁邊經過,順勢給了他一顆葡萄。
陸愷受寵若驚:“謝娘娘賞賜。”
隨後他就看見娘娘給了壽大伴兩顆!
這是區彆對待!
平日他也儘心儘力護衛帝後安危,從未有片刻懈怠,為何娘娘給壽大伴兩顆,隻給他一顆?
等陸愷意識到官家涼絲絲的視線,才趕緊低頭,一顆已是造化,再不能求更多。
禦書房沒有外人,平日帝後如何繾綣陸愷也看在眼裡,因此官家很隨性地將溫離慢拉到龍椅上坐著,為了她坐得舒服,太和殿的龍床也好,禦書房的龍椅也罷,都鋪著柔軟厚實的墊子,溫離慢身形纖細,她把裝著葡萄的小籃子放在腿上,見官家兩指扶額聽陸統領說話,她心不在焉地一邊聽,一邊取出一顆葡萄剝皮,喂到官家嘴裡。
平時可都是他伺候她,難得她如此乖巧貼心,溫離慢聽著聽著,便聽出不對來,因著陸愷又提到了許久不曾聽說的“惠安君”。
這惠安君不是彆人,正是那位趙國逃亡在外的趙帝之子,後來勾結東胡人,利誘大魏鹽運使,從中為東胡謀取鐵器食鹽,後來大魏鐵騎北上,於東胡營帳中被活捉的倒黴蛋。
鐘不破還拿他換了兩年管飽的紅燒肉呢!
大軍凱旋後不曾聽聞此人,沒想到竟然還活著。
溫離慢聽得很認真,聽陸愷所言,當初官家處置了東胡分裂後的部落王們,將東胡改為晚西,又立晚西王,並將東胡王室儘數屠殺殆儘以穩固晚西王權,這個惠安君倒是不曾被提起,原以為是官家忘了,原來並沒有。
惠安君在被押解回蘭京後便被關在蘭京府的大牢裡,因他實在算不上什麼人物,官家沒怎麼給眼神,原本想將惠安君殺了了事,不曾想蘭京府京兆尹卻發覺有一批人馬在暗中集結,似乎是想要救出惠安君。
他立刻將此事上報刑部,刑部尚書寇晉又稟給官家,當時官家的命令是暗中追查,切忌打草驚蛇,如今數月過去,總算是有了結果。
幕後之人十分小心謹慎,但既然救了惠安君,自然要拿惠安君有用,不可能不與惠安君聯係,能在京兆府大牢替換囚犯,可想而知此人勢力不簡單,且救走惠安君,又所圖為何?
“官家,此外,烏衣衛還發現一件事。”
官家咬住妻子喂來的葡萄,順勢咬了咬她的指尖,漫不經心:“哦?”
“安康帝姬手中,似有一支秘密軍隊。”
官家微微眯起眼:“哦?”
這倒是有趣了。
自安康帝姬之女清慧被斬首,駙馬又暴斃,駙馬在外養的外室及其子女不知去向,偏偏一年後出現在弋房山皇家獵場想要狀告安康帝姬,這其中可真是有太多秘密可以挖掘,官家對此不算特彆驚訝:“嗬,安康當年可是老東西的掌上明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老東西臨死前將秘密衛隊交給安康,倒也不是不可能,這位皇妹倒是心性堅韌,這麼多年也能沉得住氣,不漏絲毫風聲。”
陸愷拿不準官家這誇讚是真心還是假意,畢竟官家多年征戰在外,沒有溫娘娘之前他什麼都不在意,怕是那時得知安康帝姬手上有軍隊,官家非但不會為了穩固地位去圍剿,還會給對方機會壯大,然後再一網打儘。
給足了希望,再令對方徹底絕望,向來是這位帝王的樂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