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咋就死了呢?
劉母把死了的那幾隻雞拎回家去, 跟著薑愛華兩口子大眼瞪小眼。
現在各家情況都不太好, 劉家除了養了幾隻雞之外,彆的啥也沒有了,平時就靠兩隻老母雞下蛋吃, 家裡勞動力少,平時工分掙得也不多, 換的糧食也就夠填飽他們母子倆的肚子,逢年過節全靠幾個閨女送點好的。
若是沒了這幾隻雞,那他們平時連僅剩的一點葷腥都見不著了!
劉母心裡苦啊, 苦哈哈地看著這幾隻死絕了的雞,恨不得當場就隨這幾隻雞一起去了。
今天一天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先是她兒子挨打, 又發燒需要住院,再接著就是死了雞,她的心裡其實挺不高興的。看著眼前的閨女、女婿, 要不是她的外孫女是個福氣包, 以後能讓她過上好日子, 她現在得巴著他們一家子, 她非發火把他們一家趕出去不可。
“雞啊,雞啊,我的雞啊,你咋就這麼死了呢?”劉母抱著雞嚎著,“這是哪個短命鬼乾的啊,簡直是喪良心啊——”
劉桂芬心裡也不舒坦, 她問薑愛民:“你說,這是不是你大哥大嫂乾的?”
薑愛民想起昨天他大哥打他的那股子狠勁兒,心裡也說不準,但思來想去覺得最可疑的就是他大哥一家了,否則還能是誰呢?
見薑愛華不說話,劉桂芬當他是默認了,開始罵罵咧咧:“我就知道他們夫妻兩個沒一個好東西,罵也罵了打也打了,還差點把我肚子裡的兒子給弄沒了,現在還不消停,還敢把我媽家的雞都給毒死!馮翠珍這個毒婦,爛貨,婊-子!”
“不行,我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不能就這麼算了!”劉桂芬越想越氣,她一動氣,肚子就開始不舒服了,“他們藥死我們的雞,他們家的雞也彆想活!咱們得不到的他們也休想得到!”
劉桂芬說話的時候眼睛紅紅的,裡麵盛滿了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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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回劉富貴要來偷雞被馮翠珍發現之後,他們平日裡可緊張這隻寶貝雞了,雖然這隻寶貝雞在他們搬家快半個月了之後,還是一天一顆蛋的下著,並沒有發威一天下二十幾個蛋。
他們還是特地打碎了幾個啤酒瓶,在矮牆上重新糊了點泥,把啤酒瓶的碎玻璃片插上去,這樣就沒人能夠翻進院子裡了。
但白天的時候雞還是得出去在家附近捉蟲子吃之類的,不可能一直就這麼關著,而薑愛民得了劉桂芬的吩咐,就趁著那隻雞在外頭捉蟲子的時候,在那塊草地上下了點老鼠藥,那隻雞不小心吃到了老鼠藥,也死掉了。
大房的雞一死,二房心裡是平衡了,但等晚上馮翠珍發現今天雞還沒回籠的時候就去找自家雞,結果就在家附近的草地上,看到了戰鬥雞的屍體!
馮翠珍氣的臉都歪了,這可是她家的戰鬥雞啊,頂一頭母豬的戰鬥雞啊!誰乾的,是誰乾的!
她第一個就懷疑上了二房,拉著薑愛國又哭又鬨:“肯定是你弟弟薑愛民乾的,肯定是他們乾的!他們偷不到咱家的寶貝雞,就把咱家雞給藥死了,愛國,這事咱不能就這麼算了啊!”
薑愛國上回被薑愛民在□□下來了一拳,痛的他整個人都快扭曲了,打完了架就趕緊去看了赤腳大夫,赤腳大夫交代他這幾天好好休息一下,過個十天半個月的,還是能乾那事的。
“那你說咋辦?”薑愛國也沒有好臉色,他真是沒想到他二弟竟然是這種人,幾次三番的跟他們過不去,如今他們之間連最後的一丁點兄弟情分也沒了。
“我想咋辦?我想殺人!!”馮翠珍咬著牙咆哮一聲,轉身就衝到灶房裡,抄起一把菜刀就朝劉家跑去了。
上回劉家被馮翠珍砍破了的門,已經被薑愛民用一塊木板釘上了,這次馮翠珍把砍柴刀換成了菜刀,照樣一下一下的砍著門,破口大罵:“臭-婊-子,爛-婊-子,狗雜種的爛玩意兒,上回偷我家雞被我當場逮到,這回就給我家雞下藥,你賠我家的雞,你賠!!!!”
馮翠珍眼睛都紅了,她真的快崩潰了,她舍棄了一頭母豬換來的戰鬥雞,就這麼沒了!
劉母在灶房裡聽到馮翠珍罵罵咧咧的聲音,立馬也抄起一把菜刀衝了出去,咬牙罵道;“爛=婊-子娼-貨罵誰呢?!你個爛貨還敢上我家門?把我家雞藥死了你還有理了是吧?我就是把你家雞藥死了咋滴?你有本事就一刀砍死我老婆子啊?你砍死我你就得去坐牢你!”
馮翠珍一聽劉母承認是她藥死了自家雞,還這麼的理直氣壯,當場都快要氣瘋了,哪裡還顧得上搞明白劉母說的那句她藥死劉家的雞?
她就跟瘋了似的想要把門破開,真的幾刀把劉母給砍了;“你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
上回因為是劉富貴先去偷雞,說到底是他們不對,劉母雖然跟馮翠珍打起來了,但沒那麼激烈,可是如今她死了三隻雞,都恨不得要了馮翠珍的命,哪裡還會管那麼多,也要衝上去跟馮翠珍拚了。
薑愛國和薑愛民見他們兩人好像是要玩真的了,怕刀不長眼真砍到人了,那可就完了,一人拉住一個不讓真的去砍人。
上次大房和二房鬨起來是淩晨的時候,有些人都還在睡覺呢,所以錯過了熱鬨。這回可不一樣了,現在正是做完飯的時候,家家戶戶都回了家,聽到這邊有叫罵聲,都趕過來湊熱鬨了,圍得水泄不通。
書記羅友根趕緊過來勸架,畢竟他們大隊最近在評選縣裡的五號大隊,若是得了獎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不說,還有不少的獎勵,他就怕被這些事情給攪黃了。
可女人們吵上頭了哪裡還聽他的?管他的五好家庭還是六好家庭的,統統滾一邊去,老娘今天就是要跟對方決一死戰!
羅友根沒法子了,隻能交代薑愛國和薑愛民兄弟兩個一定要拉好自己的老婆和丈母娘,他趕緊跑去搬救兵了。
羅友根搬的這個救兵自然是崔鳳菊,他們整個大隊上最彪悍的人非崔鳳菊莫屬啊,不說這次乾起來的是她的兒媳婦和親家,就算是彆人家乾起來了,她一出馬也一個頂倆。
崔鳳菊帶著甜笑去外麵轉了一溜,正準備回去了,恰好撞上了羅友根。
羅友根算起來是崔鳳菊的小輩,得叫她一聲嬸子。他見到崔鳳菊之後,激動的眼淚鼻涕都快出來了,撲過去就喊道:“嬸兒啊,嬸兒,你可趕緊跟我去一趟吧,出大事了啊!”
“根子?出啥事了啊你這麼慌裡慌張的?”崔鳳菊還不知道打起來那事。
羅友根苦哈哈地說道:“嬸兒啊,你得趕緊跟我走一趟,你家薑大嫂和薑二哥的丈母娘打起來了,還動刀子了!嬸兒,你是知道的,現在鎮上評選五好大隊的局勢緊張的很,千萬不能出一丁點的漏子啊,否則咱們大隊就玩完了!不光這樣,我這個書記的位置,可能也得跟著玩完!”
羅友根心裡苦啊,他才上任沒多久,咋以前看著大隊上的鄉親們都是一個賽一個的親切,等他當了書記之後就變了張麵孔呢?
咋就這麼不老實呢?今天吵架明天打架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崔鳳菊一聽動起刀來了,也上了心思。之前不管是因為還沒鬨到這地步,如今都動刀了,刀劍不長眼,要是真傷了誰都不好,而且這興致也就不一樣了。
她沒有耽擱,把甜笑送回家讓謝文秀帶,就趕緊跟著羅友根去了劉家。
他們到的時候那麼看熱鬨的鄉親們已經把劉家圍的水泄不通了。一些婦女看到這架勢倒是在勸著:“劉嬸兒,老大家的,彆這麼衝動,論起來你們都還是親戚呢,有啥話坐下來好好說,乾啥動刀動槍的啊!”
但也有恨不得把事情鬨得更大一點的:“絮絮叨叨這麼多乾啥啊?不是說要砍人嗎?咋還不趕緊的啊?我看完還得回家吃飯呢,趕緊砍啊,趕緊的!”
尤其是王招娣和黃三媳婦,兩人站在一塊臉上帶著幸災樂禍的笑容,帶著節奏:“快打啊,快打啊,趕緊砍上去,砍個稀巴爛,斷手斷腳的啊!薑家兩兄弟也趕緊打起來啊,咋還沒個女人有血性,是不是男人了啊?!”
崔鳳菊一到這兒,就把這些人的心思摸的門清,她冷笑一聲,臉色十分的嚴肅。
羅友根給崔鳳菊擠出一條通道,二人好不容易走到了最前麵。劉母和馮翠珍兩人因為被自家男人和女婿給攔住了,一時之間還掙脫不開,隻能滿嘴生殖器官的罵著,不絕於耳。
崔鳳菊走到中間,中氣十足地問了一聲:“鬨夠了沒有?!還不嫌丟人是不是?被人這樣看笑話還給你們長臉了是不是?!”
崔鳳菊的嗓門那是沒的說的,一聲嚎出來,把大家的聲音都給蓋住了。
更加神奇的是她一出現,馮翠珍和劉母倒還真老實下來了,不罵了也不舉著刀要衝上去砍死對方了,就是一個個都不大服氣的跟崔鳳菊告狀。
馮翠珍指著自己腳邊的那隻死雞說道:“娘,不是我要鬨,是他們實在是太欺負人了!先是上我們家偷雞,雞沒偷成,就給我家雞下藥,把我家雞給藥死了——娘!這雞您是知道的,這雞……這雞它一天能下二十來個雞蛋啊!是一隻神雞!就這麼沒了!!”
看熱鬨的人這會子就更加震驚了,他們彆不是聽錯了吧?崔鳳菊說啥?她們家的雞一天能下二十幾個雞蛋?這他娘的是隻戰鬥雞啊!
劉母哼了一聲,瞪著那雙三角眼,咬著後槽牙說道:“要不是你喪了良心先把我家雞藥死的,我們能藥死你家的雞?這就叫一報還一報,你……”
“啥神雞?一天能下二十幾個蛋?你說咱家那兩隻老母雞啊?你聽誰說的?我咋不知道啊?”劉母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崔鳳菊的聲音給蓋了過去,再加上周圍人震驚的聲音,導致馮翠珍根本就沒注意劉母說了些什麼。
於是,她第二次背上了黑鍋。
馮翠珍聽了崔鳳菊的話,整個人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著劉桂芬,指著她說道:“是她!是我親耳聽到劉桂芬跟老二說的,說咱家的雞一天能下二十幾個蛋!劉桂芬,你騙我?你做啥騙我!!”
劉桂芬也同樣震驚地看著崔鳳菊:“不可能!我明明看到咱家雞窩裡有二十幾個蛋的,咋可能是假的,娘,你不能騙人啊!要是假的,那那天雞窩裡咋有那麼多蛋?”
崔鳳菊看向劉桂芬,有點莫名地說道:“咋不能有二十幾個蛋?大年初一那天我就說了要分家,家一分,這些雞啊豬啊的,不都分給你們去了?我就想得弄點雞蛋過來讓家裡的母雞孵點小雞仔出來,誰知道它們嫌不是自己下的,不肯孵,我這才拿出來給你們吃了的,咋了,你們最近吃的那些蛋都白吃了是吧?”
“一天能下二十幾個蛋的雞,你做夢呢吧?你告訴我上哪找這種神雞去?哦,合著你們吵了這麼久,就因為這事啊?你們都這麼大的人了,咋還相信這種事情啊?封建迷信是不可信的!”崔鳳菊一邊說著,一邊表現的痛心疾首。
分家時大房和二房打死都要選雞的時候,她就已經猜到她們知道這雞不一般了。但沒有甜笑,這雞就是一般的雞,她也猜到會有這麼一天,所以早就準備好了說辭。
不是以為自己占了大便宜嗎?如今眼看著一切算盤都落空的感覺咋樣?
崔鳳菊的視線在兩個兒媳婦的臉上來回掃動,見她們二人那表情就跟吃了蒼蠅屎似的絕望,禁不住在心中冷笑。
羅友根趕緊在旁邊補充:“對對對,崔嬸兒說得對,咱們要破四舊立四新,封建迷信不可信!四舊呢指的就是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這些咱們都是要破壞掉的。立四新就是指立新思想、新文化、新風俗、新習慣,橫掃一切牛鬼蛇神!”
大房和二房的人都傻眼了,合著他們忙活了這麼久,什麼破戰鬥雞,都是假的!他們現在真恨不得兩巴掌扇死自己,鬨騰了那麼久,分家的時候爭來爭去的要什麼戰鬥雞,結果卻搞錯了!
根本就沒有戰鬥雞!
兩人心裡都在滴血,她們到底是為的什麼啊,白忙活一場!還為三房和四房做嫁衣裳!讓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分到了家裡最值錢的豬!!!
崔鳳菊才不管她那兩個兒媳婦心裡是咋想的,繼續說道:“書記說的,大家都得牢牢的記住才行!還有一個問題,我雖然是不會大隊上的乾部,但也是咱們大隊上的隊員,我得代表咱們大隊來問上一句,大家都知道最近咱們大隊在評選鎮裡的五好大隊,本來隔壁小溪河大隊就咬的很緊,咱們大隊能不能拿上五好大隊還不知道呢!你們倒好,不想著怎麼提高咱們大隊的素質問題,還打起來了!這麼多人看著不說勸勸架,還有人起哄讓趕緊打?”
“你們都吃飽了撐得是不是?!咱們大隊評不上五好大隊,就得不到獎勵,你們知道獎勵是啥嗎?獎勵我們大隊兩頭豬!過年了大家不但能多分點豬肉,要是有母豬下崽大家還能分到豬崽崽,這麼好的事情,你們不知道去爭取也就算了,還在這兒瞎起哄?要是咱大隊沒能拿到這兩頭豬,你、你,還有你們,都有責任!”
崔鳳菊先是指了大房、二房幾人,再把看熱鬨的一圈人都指住。她板著一張臉,格外嚴肅的樣子看起來比羅友根這個書記還更有領導派頭。
重要的是大家聽了崔鳳菊的話之後,都開始反思自己了。
薑家兩妯娌打起來固然不對,但是他們作為同一個大隊的隊員們,也應該上前去勸架才能,怎麼能跟著瞎起哄呢?現在是新中國了,他們應該有新的思想,團結就是力量!
羅友根見場麵終於穩住了,把崔鳳菊拉到一邊對她豎起一個大拇指:“崔嬸兒,還是你牛,要是今天沒有你,我都還不知道該咋辦呢。”
崔鳳菊擺擺手說道:“我也就是仗著年紀大點,他們才聽我說上幾句,沒什麼了不起的。根子,你還年輕,你隻要把這個大隊書記的位置做好了,帶領咱們大隊的隊員們過上好日子,嬸兒相信他們會敬重你的。”
“那是那是,為人民服務嘛!”羅友根笑著點頭。
回到家裡,謝文秀已經把晚飯給準備好了,爆炒野兔子肉,再來個燉蘿卜,吃起來香的人直吞口水。
這野兔子還是今天旭日和東升跟著司禛去放牛時,在山腳上發現了,傷了腳沒法動彈了,正好叫這哥倆給撿來了。
若是分家之前,這麼一隻兔子就算再肥,那也不夠家裡二十幾口人吃,分到每個人碗裡的時候就隻剩兩三塊肉了,就吃個滋味,還沒儘興呢就沒了。但如今分家了,三房五口人再加上崔鳳菊,還有最近總往這兒跑,要跟崔鳳菊一塊兒睡的薑愛梅,一共也就七個人。
七個人裡還有四個孩子,吃的不多,半個兔子就夠他們吃兩天了。
謝文秀還特地裝了一小碗留著,交代旭日和東升吃好了飯之後給司禛送過去。
第二天的時候崔鳳菊就去了鎮上趕集,她這張嘴皮子厲害,愣是把這跟老山參從老板開的三十塊錢賣到了四十二塊錢。
拿了錢之後她沒直接回去,而是去了一趟供銷社看衣服,看了一圈之後挑中了一件男孩子穿的外套,軍綠色的,穿起來就跟個軍人似的,還配了頂帽子。
崔鳳菊估摸著司禛這孩子穿起來指定好看,於是按著旭日的碼子買了一件,花了八塊錢。她又想起司禛穿的那雙破了洞的鞋子,趕緊去挑了兩雙鞋子,一雙是牛皮鞋,雖然價格貴一點但是耐穿,還有一雙是解放鞋,價格不貴,平時要乾點啥事時舍不得穿牛皮鞋就穿解放鞋。
衣服和兩雙鞋子一起花了二十二塊錢,她又稱了點糖,隻不過這糖花的不是賣老山參的錢,而是她自己掏的,買回去給孩子們吃。
回到大隊之後,崔鳳菊沒有直接把衣服和鞋子交給司禛,而是叫來了羅友根,跟他說她家東升上回落水是被司禛給救的,所以謝文秀托她給司禛這孩子送點東西。
東升一聽這話便慌了:“奶,我媽咋知道我掉河裡的事了?”
旭日看著東升,皺著眉頭用眼神詢問他不是說好了要保密的嗎,咋還偷偷告訴媽了?
東升苦著臉,不是,他沒說過這事啊!
崔鳳菊原本隻是為了胡謅個能把這衣服鞋子送出去的理由,她琢磨著東升不會水,司禛又是個會水的,就隨便編了個謊,誰知道東升這小子還真落過水,還真被司禛給救過!聽這臭小子的意思他還瞞著老二兩口子沒說?
崔鳳菊在心裡記下了,等回去之後就要跟謝文秀好好說道說道,這孩子得好好教育教育,不會水還去河裡?萬一淹死了咋辦?
羅友根對崔鳳菊那是真的佩服,多得是自家孩子被人救了光口頭說句謝謝了事的,至多也就意思意思給幾個雞蛋表達一下謝意,若是遇上那狼心狗肺的,連句口頭的謝謝都撈不著!哪個會像崔鳳菊這樣,又送衣服又送鞋子的啊!
到了司家,王招娣正在刻薄的罵司禛:“你最近是不是翅膀硬了啊?我咋老是找不著你人?你都給我死哪兒去了?要是下回我找你再找不著,你就給我滾出去,聽到沒有!”
司禛單薄瘦小的身子提著裝豬食的木桶,一步步走到豬圈旁邊去喂食。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那雙見到甜笑時燦然生輝的眸子,此時死水一般的沉寂。
東升聽不過去了,雙手握成了拳頭,咬牙道:“小司!”
羅友根對於王招娣兩口子虐待司禛的事情不知道說了多少次了,每次都苦口婆心,但每次也不頂用。沒想到今天一過來,王招娣就在罵,他板起臉說道:“王招娣,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小司這孩子是你男人的親侄子,不是仇人,你對他客氣一點!才幾歲的孩子,你讓他乾這麼重的活乾啥!”
王招娣翻了個白眼,得,這個屁話最多的書記又上門來了。
東升和旭日走到司禛旁邊,幫著他一起給豬喂食,旭日小聲地說道:“小司,昨晚的兔子肉好吃不?咱家今天還吃兔子肉,你跟我們一起回家吃吧。”
司禛看他一眼,想起昨晚香噴噴的兔子肉,他還想還能夠在舌尖感受到那種美味,他點了點頭。為了再去吃兔子肉,但更多的是為了去看甜笑一眼。
羅友根見他們幾個孩子嘀嘀咕咕的,把他們都叫過來了,說道:“小司,你崔奶奶說是要感謝你上回救了她孫子東升落水的事情,專門給你買了見衣服和兩雙鞋子,你趕緊收下然後說聲謝謝吧……”
說完他又反應過來不對,司禛這孩子在他爸媽死後就不會說話,成了啞巴了。他改口道;“那你就向你崔奶奶鞠個躬,算是感謝了。”
司禛看著那件軍綠色的迷彩外套,還有那雙牛皮鞋和解放鞋,雖然他不知道這些要花多少錢,但一定不便宜吧。
抬頭看向崔鳳菊,眼中滿是疑惑。
崔鳳菊卻朝他笑了笑,說道:“收下吧孩子,你瞧瞧你身上的衣服都破了也沒人補,鞋子也破了個大洞了,現在天還冷著,你換上新衣服,暖和。”
明明是很質樸很簡單的話,卻讓司禛的心顫了一下。他因為鞋子破洞而露在外麵,早已經被凍紅了的腳指頭縮了縮,妄想縮起來讓人看不到。
但是他明白,如今的他就是個小可憐,沒有爸媽疼愛的小可憐。
爸媽死後,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溫暖了,後來他在甜笑,在旭日,東升,在謝嬸子、薑叔叔,崔奶奶的身上感受到了。他們讓他明白,原來這個世界並不是冰冷的,某些地方還是藏著許多溫暖。
他接過了衣服和鞋子。
旁邊的王招娣眼睛紅的都能滴出血來了,這雙牛皮鞋上回她在供銷社看到過,隻不過聽到價格要十二塊一雙之後,嫌貴沒有買。
可如今崔鳳菊竟然花十二塊錢買了這雙鞋子,還送給了司禛?!這個老東西該不會是腦子壞掉了吧?
王招娣:“這鞋子不便宜吧?你家哪裡來的這麼多錢啊?”
崔鳳菊剜了王招娣一眼,冷嘲熱諷:“你管我們家哪來的錢,反正不像是你家這樣占人家孩子死去爹媽的錢,還虐待人家孩子。”
“你!”王招娣被刺了一下就要發怒。
羅友根趕緊說道,“誒,誒,王招娣,崔嬸兒這是好心給你侄子送衣服又送鞋子的,你一句感謝的話也沒有,還臉紅脖子粗的,你這是想要乾啥?!我可是跟你說了,今年咱們大隊不但要評選個五好家庭,還得評選個最差的家庭,你小心一點,要是你們家被評成最差,得倒扣五十個工分!”
王招娣氣的眼珠子都快鼓出來了,但一想那五十個工分,愣是忍住了沒出聲。
“我還得提醒你一件事情,這衣服鞋子是我送給小司這孩子的,某些人可千萬彆打衣服鞋子的主意,要是被我發現了,我這人大家也都知道,可不會給人留麵子的。”崔鳳菊說道。
她說這話就是赤-裸-裸的威脅,她為什麼不私底下把衣服鞋子送給司禛,就是怕司禛前腳一穿回家,王招娣後腳就把東西給搶了。
但要是她親自送的,讓大家都知道這是他們將送給司禛的感謝禮,她看看誰還敢打衣服鞋子的主意。
目的達到之後,羅友根就回去了,走的時候還跟崔鳳菊說:“崔嬸兒,要是下回咱大隊要立個做好人好事的典型,我肯定選你啊。”
崔鳳菊笑笑,也沒有接話。
羅友根走後,崔鳳菊這才說道:“這些衣服和鞋子都是用你采到的那根老山參的錢買的,老山參賣了四十二塊錢,衣服鞋子一共花了二十二塊錢,還剩二十塊我替你攢著,啥時候需要了我再給你。”
司禛垂下眼眸,然後點了點頭。
他原本是想把老山參送給崔鳳菊,但是崔鳳菊這意思是肯定不會要了,那他就順著她的意思來。
彆說,崔鳳菊雖然年紀大了點,但是眼光還是很不錯的,司禛穿上這身迷彩服帥氣了很多,看起來就像是個小軍人。
就連謝文秀和薑愛華看見了,都忍不住誇了好幾句。
東升從小就有個當軍人的夢,見到司禛穿著這套迷彩服像極了軍人,羨慕的上躥下跳的,拉著他一直問能不能讓他也試試。
司禛大大方方的脫下衣服讓他試,可是東升矮了司禛大半個頭,他們鄉下人買衣服都是隻興買大不興買小,買大還能穿幾年的,這衣服穿到東升身上,就差了點味道,沒司禛好看。
但東升卻不這麼覺得,他穿上這件衣服,還真就把自己當成軍人了,走著並不標準的正步,特彆臭屁,還問一旁坐在小馬紮上的甜笑:“笑笑,看哥哥咋樣,帥氣不?”
甜笑聽完,捂著嘴巴咯咯地笑:“嘻嘻嘻嘻,哥哥、帥、帥氣!”
東升抬著下巴正準備樂呢,旭日在旁邊提醒他:“笑笑說的哥哥是小司,不是你。”
東升:“……”
是哦,笑笑隻叫小司一個人做哥哥,他跟旭日都是咯咯噠……
東升看著自家妹妹,都快哭了,這臭妹妹是咋回事啊?咋光叫司禛一個外人哥哥?他跟旭日這兩個正經哥哥,還從來沒得到過笑笑的一聲哥哥,這也太過分了吧!
東升不高興了,撅著嘴巴假裝生氣地說了句:“哼,臭妹妹,我不理你了,看小司回家之後你跟誰玩!”
甜笑也隻是想逗逗哥哥,沒想到哥哥會這樣說,她有些慌了,想要解釋,可儘管她聰明,什麼都是一學就會,但緊張起來的時候就有點磕磕巴巴的,什麼也說不出來。
司禛見她這個樣子,趕緊抱起她,在她耳邊小小小聲地說道:“我理你,甜甜是香妹妹。”
一時之間,甜笑又笑了。
幾個孩子玩了一會兒,司禛也留在薑家吃了飯,平時司禛都是到晚上七點多左右的時候就回家了,但是今天都快八點了,他還在那裡陪甜笑玩。
謝文秀看了一眼家裡的馬蹄表,說道:“小司,已經快八點了,你得回去了吧?不然就太晚了。下回你來的時候嬸子再收拾間房出來,你要是想在家裡睡也成,你看咋樣?”
司禛看了甜笑一眼,又朝謝文秀點了點頭,就準備回家去了。其實他一直都在注意著時間,他知道已經快八點鐘了,但他是故意遲一點走的,因為他對甜笑說,他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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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富貴的病好了之後,立馬就去村委反應了情況,說有人趁他喝酒的時候偷襲他,希望大隊上能替他找出打他的真凶。
可是因為他能給出的線索少之又少,所以大隊表示人是抓不到的,並且讓他以後不要再喝的醉醺醺的回家了,要是下次再被打,那就不好了。
劉富貴憋了一肚子的氣,也沒地方撒。
劉桂芬因為錯把崔鳳菊放到雞窩裡給雞孵崽的蛋當成是雞一天下的蛋,導致他們傻不愣登的搶了隻雞,還把豬白白給了三房和四房,被薑愛民臭罵了一通。
薑愛民越想越氣,若是放在從前,憑他這窩裡橫的性子隻怕會對劉桂芬動手,但是現在劉桂芬肚子裡還懷著他的兒子,他也隻能忍下了。
大房那邊也悶悶不樂,心情陰沉了好久,這些天他們家簡直不能提起‘雞’這個字眼,若是幾個孩子說要吃雞蛋,都有可能會挨一頓削。久而久之,幾個孩子也不敢再說雞蛋了,‘雞’和‘雞蛋’徹底成了大房家裡的忌諱。
春天到了,萬物複蘇,隨著第一場春雨的來臨,村子裡的桃花和梨花都開了。
大家都在感受著春天的美好時,大房家的屋頂塌了,外麵下大雨,裡麵下小雨,他們一家子受了一整夜的凍,幾個孩子都感冒發燒了。
第二天薑愛國趕緊爬上屋頂去修,修了大概得有三四個小時才給弄好,結果從梯子上下來的時候一不小心腳下一滑,整個人差點摔下去摔斷腿,還好最關鍵的時候,薑愛國伸手敏捷的劈了個叉,這才保住了他的一條腿。
隻不過因為他這麼個大男人,又是第一次做這種動作,所以成功的扯到了蛋,找來赤腳大夫一看,再次叮囑他,修養一陣子就好了,但是得再過一個多月才能做那事。
馮翠珍:他娘的這日子真是過不下去了!
雖然薑家分了家,但是四房和三房的感情反而越來越好了,不過這也多歸功於王建紅就是了。以前因為王建紅不喜歡三房,所以薑解放雖然心裡是跟兄弟親的,但為了照顧傻媳婦兒的心情,還是有意跟三房稍微遠了些距離。
但自從王建紅跟謝文秀的關係好起來之後,三房上到大人,小到幾個孩子,都總是往三房跑,時不時感歎還是這兒好啊,住的慣。
平時去大隊上工的時候,王建紅也願意跟謝文秀一組。被看王建紅家裡條件在大隊上還行,那也是他們王家勤勞能乾自己做出來的啊,他們王家人乾起活來都是一把好手,王建紅也不例外。以前王建紅看謝文秀這個城裡來的讀書人乾活都是很嫌棄的,不肯跟謝文秀一組嫌她拖後腿也就罷了,還攛掇彆人也彆跟謝文秀一組。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每天上工的時候她都上趕著跟謝文秀分到一組,時不時還讓謝文秀去休息休息,說啥子你們文化人不一樣,靠的是腦子不是體力,我體力好我多做一點,到時候工分咱倆一人一半。
對此,薑蘭蘭隻有一句話:媽,當初是誰讓我彆那麼缺心眼來著?我咋覺得你比我還缺呢?
到了四月的時候,三房家的豬眼看著就要生了,正巧謝文彥從養豬場回來休息兩天,得知他姐家的豬快要生了之後,便說要幫著來接生。
謝文秀聽了這話覺得還挺稀奇的:“咋豬下崽還要接生啊?”
謝文彥還沒去養豬場插隊的時候,也從來沒想過豬下崽也跟人生孩子一樣是需要接生的,但是在養豬場的這段日子裡他學會了不少的東西,至少在養豬這方麵還是挺在行的了。
譬如怎麼接生,怎麼配種,都是需要技巧的。
他也從一開始的羞澀靦腆到了如今能夠坦然麵對自己的這份工作,沒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大家作為新中國的一名黨員,他不覺得他養豬丟人,做大領導才光榮,大家隻是分工不同罷了。
能把每件事情都做到儘善儘美的地步,才叫光榮!
豬下崽的時候,幾個孩子比誰都高興,都圍在豬圈外麵,一雙雙滴溜溜的大眼睛盯著那頭母豬看。母豬的肚子日漸一日的大起來,就好像是一個被不停打氣的氣球,從配種到下崽也就三個月的工夫,如今的肚子已經大的不得了了。
謝文彥走過來一看,皺著眉頭說道:“姐,你家豬這胎肯定懷了不少豬崽,我之前之前接生過的一頭母豬,下了九個崽,都沒它肚子這麼大。”
崔鳳菊早知道她家豬這胎能下十二隻小豬崽,笑著說道:“那感情好啊,肚子大說明懷的豬崽多,這是好事啊。”
說著她見謝文彥的臉色有些凝重,不禁問道,“咋了文彥?這豬懷的多了難道還不好啊?”
謝文彥說道:“不是說不好,豬也跟人一樣,人懷的孩子多了,生個六胞胎八胞胎的,那產婦的危險也會相應的大上許多,豬也是一樣的,它生的越多,危險就越大。”
“那咋辦?”崔鳳菊有些急了,豬崽生的多固然好,但也不能出事啊。
“不過嬸兒你也彆太著急,我們主任都教過我們的,隻要好好處理,是不會有事的。”謝文彥說著,下一刻母豬便開始發動了,小豬崽的頭慢慢的露了出來。
謝文彥在此之前已經跟母豬打好了招呼,安撫好了它的情緒,此時立馬用一塊毛巾接住了小豬崽,先是把它身上的那層薄膜從腦袋上開始撕掉,再感受它開始呼吸了沒有,若是還沒有開始呼吸,便立馬將它鼻子上的黏液擦乾淨以免它窒息;若是開始呼吸了就不用擦掉黏液,讓其自然乾燥即刻,因為這個黏液有防止感冒和細菌從皮膚侵入的作用。
豬崽出生十分鐘作用,再剪掉它們的臍帶,注意剪臍帶的見到一定得是消過毒的才行,否則會發生感染,小豬崽很可能會死掉。
處理好這些之後就可以把小豬崽放到早就準備好了的鋪上了乾草的小窩睡覺了,再接生下一胎。母豬一般間隔五到二十五分鐘產出一胎小豬崽,若是謝文彥忙不過來,謝文秀便會聽他的指令搭把手,但一般情況來說,謝文彥還是做得挺好的,井然有序。
謝文秀更多的也隻是在旁邊看著,學著。
等到最後一頭小豬崽出來了之後,大家一數,整整有十二頭小豬崽!上大大人下到孩子們都高興極了,十二隻豬崽啊,彆人家就算是養了好幾年下過好幾胎的老母豬了,一胎至多也就下到六隻、九隻豬崽了,就這,有時還得死上一兩頭小豬崽呢!
第二胎下崽就下了十二隻豬崽的,他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隻有崔鳳菊絲毫不驚訝,因為早在一個多月以前她就知道她家豬這胎能下十二隻豬崽崽了。
謝文彥忙活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此時也是腰酸背痛,還吹著冷風的天氣,額頭上竟然也滿是汗水。薑愛華趕緊給娘家弟弟倒了杯水,道了聲辛苦,還準備給他塞個小紅包,但是被謝文彥給拒絕了。
這也是薑家人第一次知道原來接生小豬崽竟然這麼麻煩,但因為有謝文彥,他們家豬下的這十二頭小豬崽個個都生龍活虎的,沒一個夭折!
這可是很難得的現象,彆人家的豬下崽,少說也得死上一兩頭呢。
“文秀,你弟弟今天辛苦了,咱家豬圈不大,這麼多豬崽也養不下,等這些豬崽稍微大一點的時候,你給你娘家抱一頭小母豬過去。”崔鳳菊說道。
其實謝文秀也是有這個意思,但是她說出來的話總覺得怪怪的,可換成是崔鳳菊來說的話就好多了。謝文彥拒絕了幾次,但是在推不了,也就應下來了,隻不過要等豬滿月之後再來拿,小時候豬崽崽還不能離開母豬。
以旭日為首的三房還有四房的幾個孩子今天可算是開了眼界了,因為豬崽崽剛生下來還不能碰,他們隻能在豬圈外頭伸長了脖子看,明明已經知道是十二頭小豬崽了,一個個還是一遍又一遍地數著,心裡頭彆提多高興了。
然而,就在薑家沉浸在喜悅當中的時候,大房和二房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了他們家豬下崽的消息,竟不約而同的上門來了,開口就是一句話,要豬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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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翠珍和劉桂芬二人相看兩相厭,卻偏偏在同一個時間段跑來了三房,二人各自翻了個白眼。
劉桂芬已經懷孕五個多月,肚子比較明顯了。她故意挺著大肚子來的,就是想依靠肚子裡的孩子來爭一頭小豬崽。就算崔鳳菊不喜歡她們二房,那也得看看她肚子裡這個孫子的麵子吧!
劉桂芬:“娘,我聽說咱家豬下了十二隻小豬崽?那可真是太好了,正好給我們二房抱去一隻小豬崽養,等養大了你孫子,我肚子裡這個孩子生下來正好能吃上豬肉!老三,我大著肚子不方便,你去給我抓一隻豬崽崽過來,得是母豬啊,母豬到時候還能下崽,公豬我不要!”
薑愛華和謝文秀聽了這話,麵色都是一僵,劉桂芬說的這話也太不要臉了吧?打秋風打的這麼理直氣壯,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