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1 / 2)

司禛的舅舅名叫顧嘉運,是北京人, 這次也是專門從北京過來找妹妹顧素瑤的。

當初顧素瑤不顧家裡人的反對, 義無反顧的嫁給了司禛的爸爸司光榮, 顧家就跟顧素瑤斷絕了關係。顧家的老太爺曾經是個軍人,還帶過兵打過仗,當過將軍呢!

這樣的一個人,年紀雖然大了點,但是氣性很大,自己的閨女說不通, 一氣之下這才說出要斷絕關係的話,原本以為顧素瑤會因此而跟司光榮分手, 誰知道她竟然鐵了心的要跟司光榮在一起。

當年顧老爺子一起之下放了話, 說他們顧家沒有顧素瑤這個女兒!

如今一晃六七年過去,在這六七年裡,老爺子也經常想起閨女,多少次都想親自來瀘縣把女兒接回去,可又咽不下這口氣。

這回要不是他查出來自己得了病,雖然不是特彆嚴重的病,好好配合醫生治療還是能恢複的, 但也正是因為這次, 讓他明白人的一生很短,要是不在活著的時候做一些事情,死了之後就什麼都晚了。

他本來一直都在等著顧素瑤親自去向他認錯,可惜他的這個女兒脾氣比他還要犟, 沒辦法,再加上顧老太太勸他,他這才讓顧嘉運去瀘縣來找顧素瑤。

並且放了話,她不願意離開她的丈夫和孩子也不要緊,都一起帶到北京去,一家人住一塊兒熱鬨。這話的意思,也就是已經接受了司光榮,還有司禛。

顧嘉運剛來瀘縣沒多久,他的包就掉了,裡麵有他的一些證件還有現金,最要緊的是,裡麵還有顧素瑤所住的地方的具體地址。

這些東西一掉,他人雖然到了瀘縣,可也找不著妹妹在哪兒。

顧嘉運去派出所報了案,可是警察同誌明確說了,這個案子比較難查,他的包掉到哪裡了都不知道,隻能說出包的樣子,裡麵有些什麼。要是有人拾金不昧撿到了包,把包送到派出所了那還好,可要是那人把包藏起來了,他們也不可能把整個瀘縣都搜一遍。

所以,顧嘉運便在瀘縣找了個旅館住下來,一邊等著派出所那邊的消息,一邊像無頭蒼蠅一樣,漫無目的地找著顧素瑤。

然而就在昨天的時候,派出所給他所住的旅館打了電話,說是他丟失的那個包已經被找到了,裡麵的錢已經沒有了,但是他說的證件都還在,警察同誌看到證件之後確定就是顧嘉運,這才給他打了電話。

顧嘉運馬上去了警察局,把包拿了回來,按照上麵寫的地址找到了司家,可是司家早已經沒有人住了,一打聽才知道,司家二房兩口子已經死了三年了,司家大房兩口子虐待侄子司禛,後來好像是在二房兩口子的墳前罵罵咧咧,結果就被嚇傻了。

後來大房兩口子也不敢在這兒住了,就連夜搬走了。

顧嘉運聽說司光榮和顧素瑤已經死了的時候,臉上變得灰敗,他整個人都快癱倒在地,隻能強撐著自己,嘴裡呢喃著:“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前幾年他還經常跟妹妹通信,後來因為開始慢慢做事業了,就開始忙碌起來,這幾年慢慢的沒有再通過信,可是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他妹妹竟然已經過世三年了……

那老大爺看顧嘉運一臉傷心的樣子,奇怪地問道:“你來找這家人做什麼?你是他們家什麼人啊?”

顧嘉運喉間哽咽,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老大爺見他奇奇怪怪的準備走了,又聽他問道:“那那個孩子呢?”

“你是說司禛啊?他算是運氣好的,被司老大兩口子趕出去之後,被薑老三收養了,薑老三他可是了不得啊,你往前頭走,能瞧見一棟二層樓的小樓房,那就是他們家,咱們大隊裡隻此一棟。”老大爺倒是熱心。

顧嘉運謝過了老大爺,便去了薑家。說明了來意之後,謝文秀夫妻將顧嘉運請進了屋,又把司禛叫過來了,向他介紹:“小司,這是你舅舅。”

司禛坐在凳子上,抬頭看了顧嘉運一眼,又將頭低了下去,心中雖說有幾分觸動,可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自從爸爸媽媽死後,他都不相信什麼親戚了,再說這個舅舅他也不認識,自然沒什麼感情。

可顧嘉運一見到司禛,便愣了愣,因為司禛跟他長得有幾分像,自然也像他死去的妹妹。顧嘉運雙手顫抖的拍了拍司禛的肩膀,顫聲說道:“小禛,你彆害怕,我是來接你回家的。”

顧嘉運說要帶司禛去北京,薑家雖然之前已經做了把司禛當自家孩子養著的打算,可是現在人家親舅舅上門說要帶孩子走,他們自然不可能攔著。

而且顧嘉運穿著打扮一看就是有錢人,還是開著小轎車來的,這樣好的條件,他們還怕司禛去了會過得不好嗎?

顧嘉運跟司禛說了不少的話,可是司禛一句都沒回應。謝文秀跟顧嘉運說明了司禛的情況,顧嘉運得知之後說沒關係,他可以帶他去北京的大醫院找心理醫生,這種情況一般都是心理出現了問題,抗拒說話,才會這樣的。

謝文秀笑著說,那可真是太好了,這樣一來,司禛就可以正常說話了。

可是司禛卻不那麼高興,相較於這個陌生的舅舅,他更喜歡現在的薑家,這兒有他愛護的人,有甜甜,有阿黃,還有旭日和東升他們。

要是他去了北京,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他們了。

但是顧嘉運跟他做了思想溝通,讓他明白過來,他這種情況一定得去看心理醫生,要接受治療才可以好起來。他可以不在乎跟不跟彆人說話,因為他可以跟甜甜說話就行了。

可是他一想到那些人將他圍起來,說他是啞巴,嘲笑他時,甜甜傷心的樣子,他就覺得或許他應該跟舅舅去北京,去進行心理治療。

最後,司禛還是答應了顧嘉運,跟他一起去北京,但是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再等三天,因為三天之後甜笑才從縣城回來。

哪怕要走,他也要好好的跟甜甜告彆才行。

外甥好不容易答應跟自己走了,顧嘉運自然高興,立馬就答應再等三天,他等會兒就去買三天之後的火車票!

******************

縣城,林家。

自從甜笑來了林家之後,林從政還有林振華都向單位請假了,他們以前一年到頭也不會請上一次假,是標準的勞模。可是如今可不一樣,這不是他們家的寶貝甜笑第一次來家裡嗎?

他們一家子必須得整整齊齊的,陪甜笑玩的開心才行。

今天他們一起去了動物園,看到了好多好多的小動物。以前甜笑也就看到過小兔子和雞鴨之類的家禽,像豹子、老虎、大熊貓這些,還是第一次看到呢,當時在動物園裡,那張小臉蛋激動的紅撲撲的,一個勁兒的擺動作,讓爸爸給她拍照,她要跟小動物合影。

她身上穿的是許珍妮待她去百貨大樓買的新衣服,麵料穿著十分舒服,摸起來滑溜溜、軟綿綿的,頭上還戴了頂貝雷帽,瞧著好看極了,許珍妮誇她是電視裡的小童星。

甜笑聽不明白,就問:“什麼是小童星呀?”

林奶奶把蘋果皮削好了,切成一塊一塊的擺在果盤上,用叉子插起來一塊一塊地送進甜笑的嘴裡,林振華趕緊把家裡的黑白電視機打開,裡麵先是出現了一些黑白的雪花之後,沒多久就跳出來人影,昨晚林從政看了新聞,此時播放的是新聞頻道。

林奶奶說道:“調到電影頻道,看看在放什麼。”

電影頻道正好在放正當紅的電影,裡麵有個主角就是個小孩子,看起來古靈精怪的,演技特彆的好,把角色演得活靈活現。

許珍妮笑著指著電視裡的孩子說道:“這孩子就是小童星,電影演員。”

甜笑似懂非懂,她想起了自己以前在紅星大隊看過的電影,一邊吃著蘋果一邊說道:“我、我以前在我鄉下家那邊的時候,也看過電影的。”

林從政說道:“等下回讓你爸爸媽媽帶你去電影院看電影。”

看完了電視,時間也不早了,許珍妮帶著甜笑去洗了澡。她的頭發濕噠噠的,許珍妮拿了吹風機插上,吹風機裡發出‘嗡嗡’的聲音,然後就開始工作了。

甜笑感覺自己頭上傳來一股溫暖的風,她問道:“媽媽,這是什麼呀?”

許珍妮笑道:“這是吹風機,可以把頭發吹乾的。天氣涼了的時候一定要及時把頭發吹乾,不然很容易感冒的。等明天我們再去百貨大樓一趟,給你們謝媽媽也買一個,好不好?”

薑家現在雖然有錢了,但是買這些電器都需要票,錢有了票沒有也買不了。林家的票不少,所以可以買。

甜笑重重地點了點頭,她覺得縣城裡有好多好多好玩的東西啊,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實在是太神奇了。

等到第三天的時候,甜笑就要回鄉下去了。林家人雖然舍不得,但是也沒辦法,都是商量好了的,他們舍不得,薑家的人未必就舍得,反正去了又不是不回來了。

隻不過在出發之前出了一點小意外,林振華的領導給他打了個電話,讓他把一份資料送過去。於是林振華就先去送資料了,等到回來之後再出發送甜笑回薑家。

這一次來縣城,甜笑是玩的開心,吃的也好,睡得也好,跟林家的人關係也更加親密了,叫起‘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來,也比以前順口多了。

薑家,顧嘉運已經帶著司禛在等候了。

他們是早上來的,因為今天就是甜笑回來的日子,司禛昨晚一夜都沒怎麼合眼,一直在想著今天見到甜笑的時候,該怎麼跟她開口,跟她說自己就要走了,去北京,她會難過嗎?

要是甜甜難過,他又該怎麼辦呢?

他會更加難過的。

可是他們從早上等到中午,甜笑還沒有回來,眼看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了,顧嘉運買的火車票已經快到時間點了,他怕誤了車次,已經催過司禛幾次了。

可是司禛這孩子打小就倔,他坐在台階上,目光看向遠方,等待著甜笑回來。他不可以一句話不說的就走,他怕甜笑哭,他會難過的。

可是甜甜……怎麼還不回來呢?

顧嘉運拿司禛沒有辦法,隻能讓謝文秀幫著勸一勸試著呢。謝文秀歎了口氣,走到司禛身旁,說道:“小司,要不然就彆等了吧,說不定是笑笑在那邊玩的太開心了,又多住了一天,今天不回來了。你舅舅已經把車票買好了,再不出發就要晚點了,你先跟舅舅出發吧,等笑笑回來,我會跟她說的,好嗎?”

說完,她又拿出一張紙,上麵寫著一串號碼:“這是我們大隊上的公用電話,你到了北京之後,要是想我們了,可以給我們打電話。”

司禛接過紙條,看著謝文秀,然後撲進了謝文秀的懷裡抱了抱她,張嘴用力地說了一句:“謝謝。”

謝文秀一愣,隨即眼眶紅了。她喉間哽咽,差點哭出來,她搖搖頭說道:“謝啥啊,嬸兒早把你當做自己的孩子了。你去了北京,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等以後嬸兒也機會,肯定會帶著笑笑去北京看你的,北京那可是好地方啊。”

司禛又點了點頭,一滴眼淚落了下來。

他沒有再堅持要等甜笑了,站起身來走到顧嘉運的身邊,顧嘉運把司禛的行李拿上,領著司禛上了車子,幫他係好安全帶,這才坐上了駕駛座,開始發動了。

旭日去上學了,沒能來送司禛,但是昨晚已經跟司禛好好道過彆了,兄弟兩人商量好了,以後一定去北京看他。

東升追著車子跑了一段路,哭著朝車子裡的司禛揮手:“小司,你可彆忘了我啊,我們永遠都是好兄弟!”

司禛看著後視鏡裡的東升,重重點了點頭。

車子慢慢的開出了紅星生產大隊,在路上的時候,卻不巧的碰上一個從對麵開過來的小轎車。幸好這路因為新農村發展拓寬過了,否則這情況還真開不過去。

“小禛,到時候咱們得做二十幾個小時的火車,等會兒我帶你去一趟供銷社,你想吃什麼就都買上在火車上吃。”顧嘉運說道。

然而,就在他的車子與另一輛小轎車擦肩而過的那一刹那,司禛的目光落在了那輛車子上,他覺得十分的眼熟,好像就是當時甜甜的林爸爸開過來接她的那輛小轎車!

而且,在最後那一刻,他好像還透過窗戶看到了裡麵的人,就是甜甜!

司禛急不可待,立馬伸手想要把束縛住他的安全帶給打開,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去打開這個東西,臉上因為著急而漲的通紅。

顧嘉運見他這個樣子,趕緊把車子停了下來,一邊給他鬆開安全帶,一邊關心地問道:“小禛,你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嗎?”

司禛不回答,安全帶鬆開了之後,他趕緊打開車門,轉身就往紅星生產大隊的方向跑去!

顧嘉運的第一反應就是要去追他!可是如今他的車子停在了路中間,要是等會兒有彆的車子要經過,隻怕就過不去了。沒辦法,他隻能先上車把車子開到了一片空地上,這才追了上去。

林家的車子在薑家門口停了下來,謝文秀聽見動靜,冷不丁看到一輛小轎車,沒反應過來是甜笑回來了,還以為是顧嘉運又開回來了,說道:“怎麼又回來了?”

等車上的人開了車門走下來,這才發現不是司禛,而是甜笑回來了。

甜笑身上穿了一件兔子耳朵的粉紅色的外套,頭上戴了漂亮的粉格子發箍,看起來宛如一個小公主一般。

謝文秀的臉上露出一抹驚喜,趕緊一把將她抱進懷裡,在她粉嫩的臉蛋上香了一口:“媽的心肝肉,你可算回來了,媽真想死你了,怎麼樣,跟你林爸爸許媽媽玩的開不開心?”

說完又朝裡頭吆喝:“媽,媽,笑笑回來啦!”

崔鳳菊聽到這話,趕緊從灶房裡走出來,看到了想了好幾天的甜笑,趕緊把她抱到自己懷裡。

林家人見了,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林振華把他麼帶回來的一些東西都拿了出來,一個人拿不了,還讓大家搭了把手。崔鳳菊問道:“呦,振華,你都拿了些啥啊?咋這麼多?都是給笑笑買的嗎?”

許珍妮說道:“笑笑的在另一個袋子裡,這裡麵是我們給你們買的一些日用品,有吹風機,還有一個台燈,孩子們拿來寫作業挺好,還有笑笑給她的幾個哥哥們選的連環畫之類的書,我還給愛梅挑了套衣服,這不是要變天了嗎,買了件長袖,等過兩天冷了正好穿。”

“你也真是的,怎麼買這麼多東西啊,我們哪好意思收啊?”謝文秀說道。

許珍妮挽過謝文秀的胳膊笑著說道:“有啥不好意思的?咱們不是一家人嗎?”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甜笑手裡拿著一個包裝的十分精美的盒子,她伸長了脖子朝院子裡麵看,因為她發現大家都出來迎接她了,隻有小司哥哥沒有出來。

她有點奇怪,難道是因為她去了林爸爸家裡,小司哥哥不高興了嗎?所以才不出來迎接她了?

甜笑拉了拉崔鳳菊的衣袖:“奶奶,小司哥哥呢?小司哥哥怎麼不在啊?”

崔鳳菊的臉色變了變,然後歎了口氣,跟甜笑說出司禛跟他舅舅回北京了的事情,怕甜笑難過,她隻能把道理都擺出來,讓她知道,隻有去了北京,司禛去接受心理醫生的治療,以後才能跟大家說話,才不會有人說他是啞巴。

崔鳳菊看著甜笑眼中的光亮慢慢暗了下去,嘴也由上揚扁了下去,一臉快要哭了的樣子。趕緊說道:“笑笑乖,咱們不難過,小司說了,等到了北京會給咱們打電話的,等他在北京熟悉了之後,還會來接你去北京玩兒呢,北京可好玩了,比縣城裡更好玩呢。”

“是呀笑笑,咱們不難過,好嗎?”許珍妮也湊了過來。

大家都在安慰著甜笑。

甜笑努力讓自己不難過,可是無論她怎麼努力,都沒辦法笑出來。她手裡拿著那個盒子,眼淚劈裡啪啦地掉了下來:“可我還沒把送給小司哥哥的禮物給他呢……嗚嗚嗚嗚……小司哥哥……嗚嗚嗚嗚……”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麵傳來了司禛的聲音:“甜甜,甜甜!”

甜笑聽到了聲音,眼中一亮,趕緊從崔鳳菊身上跳了下去,她迫不及待地跑到門外,果然就看到了司禛站在那兒。

司禛是一路跑過來的,到了薑家門口的時候,已經跑得氣喘籲籲,沒辦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了,頭發也被汗水打濕了,黏在了額頭上。

看到甜笑,他麵色潮紅的展顏一笑,燦然生輝。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甜笑的身影看的清清楚楚。

“小司哥哥!!”甜笑叫了一聲之後,跳著一把抱住了司禛,將臉埋在他的肩膀上,眼淚不停地掉下來,又哭又笑,“我以為,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司禛伸手把她臉上的淚花擦乾淨,小聲說道:“本來走了,可是看到你,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