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一定很醜吧,難道她一輩子都要這樣嗎?
楚千菱的神情有些恍惚,失魂落魄。
她忽然有些弄不清了,弄不清她當時為什麼會想要毀掉楚千塵的容貌呢?
恍惚間,楚千菱的耳邊響起了一個女音:
“三妹妹,二妹妹長得真是漂亮,你說是不是?也難怪昭表哥喜歡她……”
楚千菱神情怔怔地看著前方楚千塵的背影,嘴裡像是著了魔似的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
這時,走到院子口的楚千塵停住了腳步,依舊沒有回頭,道:“我不會把藥膏給一個處心積慮要害我的人。”
楚千塵又從袖袋裡取出了一個白底藍花的小瓷罐,高高地將之舉起,仿佛隨時都會放開手。
“住手!”楚千菱奮力地爬起來,脫口而出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要害你。”
“是大姐姐……是楚千凰讓我毀了你的臉的!”
“三妹妹,你在胡說什麼!”這時,後方傳來一個熟悉的女音,低喝道。
楚千菱轉頭望去,就見楚千凰隨沈氏從楚雲沐的房間走了出來,紅衣少女的臉色煞白,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楚千菱。
“三妹妹,你怎麼能瞎說呢!”
“娘,三妹妹她、她……”
她又氣又急,巴掌大的清麗小臉上滿是委屈,氣得語無倫次,“三妹妹,我知道你想要神醫的藥膏,可也不能胡亂攀扯我啊。”
楚千塵慢慢地轉過身,抓著手裡的小瓷罐,捏了捏,來回看了看楚千凰與楚千菱,神情茫然。
“為了這十全膏?”她似是自語,又似是質疑。
十全膏!!楚千菱死死地盯著楚千塵手裡的那個小瓷罐,見她沒有再砸了,心裡稍稍鬆了一口氣。
楚千菱緊緊地攥著拳頭,硬著頭皮迎上沈氏、楚千凰與楚千塵三人各異的目光,還有滿院子的下人也都神情複雜地望著自己,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
楚千菱才十二歲而已,還從不曾遇到過這樣的局麵,一時混亂。
不過,這說出口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也容不得她再咽回去了。
反正她說的都是實話!
楚千菱抬手指向了楚千凰,指認道:“就是大姐姐。是大姐姐讓我這麼乾的!”
楚千菱的耳邊又響起了往日楚千凰對她說得那些話——
“三妹妹,你可知道家裡有意在你和二妹妹之間擇一人給昭表哥當側妃。”
“我瞧著小時候,昭表哥明明待你更親厚,不過,女兒十八變,二妹妹確實生得好,連我都要多看幾眼,更彆說昭表哥了。”
“就像祖母說的,有些東西是天注定的,二妹妹的臉能入昭表哥的眼,那也是她的福緣。”
“三妹妹,你彆太難過了。俗話說,美人在骨不在皮。這容貌長得再好,終究也是不長久的。”
“……”
楚千菱一股腦兒地把楚千凰的話都重複了一遍,強調道:“這些話全是大姐姐說的!”
就在剛剛的那一瞬間,楚千菱突然如醍醐灌頂,徹底想明白了。
雖然她一直都討厭這妖妖嬈嬈的楚千塵,可要不是楚千凰在她麵前說了那些話,她也想不到動手去毀了楚千塵的臉啊!
“對了,也是大姐姐誇我舞劍舞得好,說昭表哥喜歡看我舞劍,我才會臨時起意拿著那對鴛鴦劍,想舞劍給他看……”
也因為如此,才會有後來發生的一切!
對!
都是楚千凰的錯!
都是楚千凰害她的!
楚千菱看著楚千凰的眼眸中閃著怨毒的光芒,把對楚千塵的厭惡以及對毀容的恐懼都轉嫁到了楚千凰身上。
“三妹妹。”楚千凰急切地打斷了楚千菱,臉上難掩被冤枉的憤慨,正色道,“我沒有!”
“凰姐兒,菱姐兒說得是真的嗎?”沈氏神情複雜地看著楚千凰,震驚有之、猶疑有之、混亂有之。
方才,她在屋子裡就聽到了外麵的爭吵聲,所以才會出來看看,沒想到居然聽到了這番對話。
她打從心底裡不願意相信楚千菱說得這番話。
楚千凰是她親手教養出來的女兒,自小就懂事乖巧,對長輩恭順孝敬,對下頭弟妹友愛關照,在這偌大的京城裡,她的女兒可以說數一數二的貴女,她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她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用言語慫恿一個妹妹去欺負另一個妹妹!?
她的女兒怎麼可能惡毒成這樣!
沈氏的本能告訴她不會的,但聽著楚千菱的字字句句,看著她此刻的神情,又不像是在說謊……
“娘,”楚千凰對著沈氏倆連連搖頭道,“我沒有。”
她直視著沈氏的眼眸,道:“母親,你相信我……我沒有理由害二妹妹。”她的眼眶微微泛紅,有忐忑,有氣憤,有不安。
楚千塵喃喃道:“是啊,大姐姐沒有理由要害我的。”她摩挲著手裡的小瓷罐,似乎被楚千凰和楚千菱弄懵了。
不錯。沈氏怔怔地看著楚千凰,手無意識地用力,把手裡的帕子攥得更緊。
照理說,女兒有什麼理由去害楚千塵。做這等事,根本就是損人不利己。
“不是的!”楚千菱高喊道,帶著幾分聲嘶力竭的混亂。
她已經進退兩難了,心裡更恨楚千凰,明明是她自己看楚千塵不順眼,卻偏要挑撥自己,借刀殺人!
“菱姐兒!”
這時,二夫人劉氏匆匆趕到了,氣息淩亂。
她見女兒一個人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周圍除了沈氏母女三人外,就是正院的下人們,看著就像是一院子的人在欺負自己的女兒。
劉氏一向護短,大步走了過去,嘴裡喊道:“菱姐兒,你彆怕,娘在這裡!”
“娘。”
一見到劉氏,楚千菱就像是見到了救星,淚水霎時滾了下來,她朝劉氏撲了過去,哭喊道:“娘,是大姐姐!”
“是大姐姐教唆我的,我才會想要毀了楚千塵的臉。”
“然後,我的臉才會……”
楚千菱痛苦不堪地捂著麵紗後的臉頰。
回想著這些日子以來,自己遭受的痛苦,還有一次一次被大夫說會毀容的絕望,這一刻,全都湧上了心頭。
在一遍遍地說著“是大姐姐害了我”的話,此時的楚千菱已經認定了這一點。
她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憤懣,所有的怨艾,全都轉向了楚千凰。
劉氏聽著,心裡“咯噔”了一下,將信將疑地說道:“菱姐兒,你說什麼呢?你該不會弄錯了吧。”
楚千凰是楚家這一輩的嫡長女,一向姿容出眾,優雅聰慧,怎麼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劉氏的震驚與猶疑都顯而易見地表露在臉上。
眼見連娘親都不相信自己,楚千菱更氣了,五官有些扭曲。
她不管不顧地指著楚千凰道:“方才我說的這些話,全都是你說的!”
“我楚千菱願對天發誓,我要是有一個字的假話,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就讓我的臉永遠都好不了!”
楚千菱氣急敗壞地叫囂著,惡狠狠地盯著幾步外的楚千凰,“楚千凰,你敢不敢發誓,你說啊!”
她就像是一頭受了傷的幼獸,帶著一種身處絕境的瘋狂與絕望。
楚千凰:“我……”
楚千凰的臉色更白了,呼吸也仿佛停滯了一下。
她的眸光有些飄忽,深深吸了一口氣,徐徐道:“三妹妹既然這麼說了,那麼,我楚千凰對天發誓,要真是我慫恿的……”
“夠了!”
這個時候,沈氏突然出聲打斷了楚千凰。
沈氏的腰杆挺得筆直,優雅一如平日,可看著楚千凰的目光卻是無比的淩厲,心裡是滿滿的失望。
方才在楚千菱讓女兒發誓的那一刹那,女兒的臉上一閃而過的是惶惶不安,雖然她掩飾得很好,但是沈氏還是一眼就瞧出來了。
也就是說,她的女兒多半是真的說過那些話。
沈氏的鳳眸中幽沉幽沉的,聲音微澀地說道:“凰姐兒,你說,你是不是和你三妹妹說過這樣的話?”
“從小到大,你的心裡頭若是慌了,就會緊張地摳自己的指腹。”
“你彆想騙我!”
最後五個字,沈氏說得淩厲至極,如同利箭般射了過去。
楚千凰的心頭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把右手鬆開了。
皺成一團的帕子從她手上滑落,落到了冰冷的地麵上。
而她的食指指腹上,一道血紅的摳痕赫然其上。
楚千凰的瞳孔忽明忽暗。
她一咬牙,麵頰慘白如紙,道:“娘,我從來沒有要攛掇三妹妹去傷害二妹妹。事情不是像三妹妹說得那樣。”
“娘,那些時日,三妹妹的心情一直不好,她總說、總說……”
她看了站在一旁的楚千塵一眼,微咬下唇,似乎覺得難以啟齒,“她總說二妹妹在勾引昭表哥,鬱鬱寡歡,我才安慰了她幾句。”
“我確實說過那些話,但三妹妹完全想岔了,我隻是想告訴三妹妹,二妹妹是長得好看,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妻娶妻賢,豈能光看臉呢,三妹妹不該為此傷神,影響了姐妹感情。”
“娘,我真的不知道三妹妹居然會起了那等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