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裡對自己說,女兒還小,還能教!
她不想讓女兒越來越錯。
隻有痛到了,人才會記住教訓,才會學乖,以後,做事才不會再肆意妄為。
陳嬤嬤低低地歎了一口氣,親自過去攙扶跪在地上的楚千凰,柔聲道:“大姑娘,小心著,彆碰著手了。”
“是我錯了,娘罰得對。”楚千凰更加無精打采。
她低著頭,烏黑的青絲垂下了幾縷,微掩蓋住了臉頰,也掩去了她眼中那一閃而逝的怨毒。
她在陳嬤嬤的攙扶下,慢慢地站了起來。
楚千塵並不在意楚千凰是否真的知錯,怔怔地看著沈氏。見她悲傷失望的樣子,楚千塵也覺得有些莫名的難過。
“母親。”
楚千塵輕聲喚道,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隻是想和她說說話,就朝她走了過去。
但當她對上沈氏沉靜的眼眸時,楚千塵又不知道能說什麼,心裡有些懊惱。
她想了想,從袖袋裡拿出了那個白底蘭花的小瓷罐,遞給了沈氏。
她的意思是,隨沈氏怎麼處置。
楚千塵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沈氏,櫻唇微微彎起,樣子嬌嬌軟軟,眼神帶著一種孺慕之情。
她纖長的睫毛顫了顫,沈氏不由心中一軟,摟了摟她纖細地肩膀,道:“你拿著吧。”
這是楚千塵的東西,楚千塵想給誰就給誰,沒有必要便宜了二房。
“塵姐兒,你先回去吧。”沈氏又道。
楚千塵點點頭,“母親,您也早點休息。”
她福了福身,告退了,臨走前,她還是把那罐十全膏塞給了沈氏。
她心裡琢磨著,一會兒讓琥珀送壺靜氣安神的藥茶過來。
沈氏含笑地看著楚千塵離開,然後揉了揉自己作痛的額角,全然沒有注意到楚千凰一邊起身,一邊盯著她們兩人。
楚千凰微咬下唇,慢慢地跟著陳嬤嬤去了小佛堂。
雖然沈氏沒有吩咐,但陳嬤嬤還是讓人去請了百草堂的何大夫過來。
對於大夫而言,楚千凰這種傷好治,何大夫很快就給楚千凰包紮好了雙手,又囑咐她在傷口結痂前,不能沾水,不能動筆,不能動針什麼的。
等何大夫走後,楚千凰就獨自一人跪在了菩薩前的蒲團上。
四月的夜晚,天氣有些涼,遠處傳來了陣陣轟雷聲,不一會兒,外麵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大雨。
小佛堂裡,隻有楚千凰一個人。
她的手很痛,雖然上了藥,但還是痛得幾乎快要麻木。
整個人也有些暈沉沉的,小佛堂裡的燭光忽明忽暗地閃爍不已,外麵的雷聲越來越響亮,讓她有些害怕。
不知不覺中,她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
直到外麵傳來三更的銅鑼聲,她才猛地驚醒了過來。
她的身上冷汗密布,幾乎浸濕了中衣。
她又做夢了。
她是來自千年後的一縷幽魂,一年前,她成為了楚千凰。
從那一刻起,她的記憶、習慣就和“楚千凰”完全融和在一起。
她覺得她就是楚千凰,楚千凰就是她。
就在同一天的晚上,她做了一場夢。
在夢裡,她看到了“楚千凰”悲慘的一生。
十三歲以前,“楚千凰”是天之驕女,直到那一天……
崔嬤嬤在假山石上動手腳的時候被人抓了個正著,進而牽扯出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從那天起,一切都變了。
“楚千凰”一步步地沉淪深淵,而楚千塵則踩在了她的背上,啃食著她的血肉,享儘了尊榮。
她不甘。
明明“楚千凰”什麼也沒做錯,憑什麼她要成為楚千塵的踏腳石!
她既然來了,當然要設法拯救無辜的“楚千凰”。
她並不知道那一天具體是哪一日,隻大概知道是三月,所以,從三月初起,她天天都在碧霄樓上,直到那日等到了崔嬤嬤。
她提早叫走了崔嬤嬤,本來以為一切都能改變,結果還是……
楚千凰仰首看著正前方,靠牆放著一張雕蓮紋的紫檀木案幾,案上的佛龕裡供奉著一座端莊肅穆的白玉觀音像。
案幾上還燃著檀香,縷縷青煙自那香台上的琺琅三足香爐裡嫋嫋升起。
屋外,空中連續劈下幾道閃電,映得屋子裡明明暗暗,連那佛龕裡的白玉觀音都顯得冷凝了幾分,帶著一種俯視眾生的超然。
楚千凰凝望著那尊觀音像,神情堅定。
即便有神佛又如何,她不會認命的,她一定要逆天改命,走出一條錦繡大道!
成為三公主的伴讀是她極力爭取來的,隻有如此,她才能得到那個足以讓她扶搖直上的機會。
可是——
沈氏毀了這一切。
本來,她還以為沈氏隻是拿伴讀的事嚇她的,但是沈氏讓人把她的手打成了這樣,她這副樣子一時半會兒是不能再進宮了,恐怕要養上大半月才能全好,而三公主金枝玉葉,是不可能一直等著她的,皇後娘娘肯定會給三公主挑選新的伴讀。
楚千凰微咬下唇。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卻被沈氏三言兩語就毀了……
再這麼下去,她會不會重蹈夢中的覆轍?
“轟隆隆!”
屋外又是一陣電閃雷鳴。
楚千凰的柳葉眼中黑漆漆的,深沉如潭。
“吱呀”一聲,後方傳來細微的推門聲。
抱琴悄悄地溜進了小佛堂,又關上了門,快步走到楚千凰身側。
雖然這裡除了她們主仆,沒有旁人,但抱琴還是壓低了聲音,稟道:“姑娘,剛剛太夫人把夫人叫去了,太夫人肯定很快就會讓人來把您放出去的。”
抱琴很是心疼地看著楚千凰,以帕子給她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自家姑娘何曾受過這樣的苦,夫人居然下得了手,實在是太狠心了!
不僅是抱琴這麼想,太夫人也同樣這麼覺得,她忍不住把話說了出來:
“阿芷,你啊,心未免也太狠了!”
太夫人剛聽說楚千凰被罰的事,就把沈氏叫來了榮福堂,又急又氣又心疼。楚千凰是她最疼愛的孫女了。
沈氏:“……”
沈氏沒說話,抿唇不語。
太夫人歎了口氣,語氣又軟了幾分,“打在兒身,疼在娘心。我也知道你是愛之深責之切。”
“不過,罰也罰過了,這公主伴讀的事,絕對不可以回掉。”
太夫人直直地看著沈氏,眼神堅定,不容置疑。
他們永定侯府已經式微,成為公主伴讀是一種榮耀,也能讓人瞧瞧他們在永定侯府還是底蘊十足的。
而且,三公主又是皇後所出的嫡公主,太子的親妹妹,當初為了這伴讀,京城的貴女們搶破了天,也是凰姐兒實在出色,才能得到這個機會。
現在楚千凰才做了一個月的伴讀就要辭了,這不是在打楚家的臉嗎?!
太夫人自認是好聲好氣地與沈氏講道理,分析利害,沈氏若是識大體,自當順著台階下來。
不想,沈氏隻說了短短一句話:“母親,凰姐兒做錯了事。”
這句話的言下之意很明確了。
太夫人臉一沉,好不容易緩過來一些的臉色霎時又沉了下去,簡直不知道沈氏的榆木腦袋在想什麼。
“阿芷,凰姐兒是你的女兒,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母女連心,你不會真以為凰姐兒是真的故意攛掇菱姐兒害塵姐兒吧?!”太夫人正色道。
王嬤嬤也在一旁幫著楚千凰說話:“大夫人,大姑娘素來疼愛下頭的幾個弟弟妹妹,她是一片好意。”
三個姑娘都是太夫人的親孫女,因此王嬤嬤也不敢說另外兩個有什麼不是,隻說楚千凰的好。
沈氏不想跟太夫人爭這個,就道:“母親,大夫說了,凰姐兒一個月不能握筆,更不能彈琴。”
“要是母親覺得她這樣還能當伴讀,就去吧。”
太夫人聞言兩眼猛然瞪大,氣得全身直哆嗦,聲音微微發顫:“你……你……”
這個沈氏做事未免也太肆意了,她也不為侯府想想,簡直就沒心沒肺!
王嬤嬤連忙給太夫人順氣。
沈氏站起身來,福了福身,“母親,要是沒旁的事,兒媳就先退下了。”
不待太夫人回應,沈氏就直接退下了。
“……”太夫人更怒了,胸膛劇烈地起伏不已,想說什麼卻又最終沒說出口。
王嬤嬤又給太夫人遞了杯溫茶水,太夫人喝了口茶,才緩過勁來,咬牙道:“阿霄說得不錯,沈芷仗著有穆國公府撐腰,越來越不把我們楚家放在眼裡了,連我這個婆母都是連連頂撞!”
“可憐凰姐兒,本來好好的前程就生生被她親娘給毀了!!”
太夫人氣得聲音都在發顫,臉色難看至極,手指緊攥著帕子。
王嬤嬤可不敢接這話頭,畢竟沈氏可不是什麼姨娘侍妾之流,她可是侯府的侯夫人,有誥命在身的,就是太夫人對她再不滿,也不能把她怎麼樣。
王嬤嬤繼續給太夫人順氣,隻能賠笑道:“太夫人,您也說了,大夫人對大姑娘這是愛之深,責之切。”
太夫人心裡還是憋著一口氣,又喝了兩口茶,臉色還是不好看。
沈氏一向驕矜,太夫人對這個長媳的感官很是微妙,一方麵喜歡她的出身,另一方麵又時常因為她不像其他幾個兒媳對她恭恭敬敬,而覺得憋屈。
太夫人有時候也想讓沈氏吃點教訓,可偏偏穆國公府這些年如日中天,兒子接下來的差事也還要靠沈家的助力。楚貴妃也時常對她說,讓她多親近沈家,說皇帝這些年多的是要用沈家的地方。
太夫人揉了揉眉心,一臉的疲態。
------題外話------
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