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已經不僅僅是紫雪丹是否有效那麼簡單了。
楚千塵也能想到明白這一點,纖長的手指卷了一下帕子,心道:看來皇帝還不知道王爺離京的事。
楚千塵想了想,當機立斷地開口道:“母親,我要過去一趟濟世堂。”
她說的不是想,而是“要”。
皇帝既然是衝著王爺來的,她當然要給王爺打掩護,不能讓暴露了王爺偷偷離京的秘密。
沈氏:“……”
沈氏自是不知道楚千塵在想些什麼,神色複雜。
她之所以把這件事告訴楚千塵,就是想讓楚千塵不要摻和進去。
先不提楚千塵能不能救活皇長孫,可想而知的是,摻和到皇帝和宸王之間的較量中的肯定是不明智的。
而且,皇帝和太子已經出麵,在絕對的皇權跟前,楚千塵的身份也可能會暴露。
這些楚千塵不可能想不明白,但她卻還要這麼做,是有她自己的考量的。
沈氏靜靜地看著楚千塵,她也聽楚雲沐和陳嬤嬤說過前日的事,楚千塵那手百步穿楊的箭法同樣令她感到震驚。
沈氏眸中暗潮起伏,終究歸於平靜。
她雖然不讚同,但也沒有阻攔楚千塵。
屋子裡陷入寂靜,楚千塵匆匆告退。
楚千塵先回了琬琰院,換了一身霽青色襦裙,墊高了鞋底,又略略地以脂粉改變了露在衣裳外的膚色,然後戴上麵紗,就帶著琥珀一起悄悄離開了侯府。
從她第一次以神醫的身份出現在濟世堂時,便是刻意這樣打扮過。
一出角門,她就看到薛風演牽著一匹馬站在巷子裡的一棵樹下,就算不問,她也知道對方是在等她。
果然——
薛風演主動對著楚千塵拱了拱手,“楚姑娘,你是要去濟世堂吧?”
對於薛風演而言,他雖然一直跟著楚千塵,但是明麵上,他們隻是上個月在元清觀見過一次而已。
不過,在楚千塵的角度,他們卻是兩輩子的熟人了。
楚千塵坦然地應了:“正是。”
兩個字與她平日裡在侯府說話的聲音有些許差彆,更清,更冷,如清風沐雨。
她稱不上擅口技,隻不過可以切換三四種聲線而已。
聲音加上膚色和身高的變化,又有麵紗遮麵,楚千塵相信,除非極其熟悉之人,不然也難以一眼認出她來。
薛風演看著楚千塵的眼神也是極為複雜,驚訝、審視、思慮、凝重等等,皆而有之。
說句實話,他同樣沒想到楚千塵會選擇走一趟濟世堂。
濟世堂就在隔壁的華鴻街,距此也不過是一條街而已,他們是步行去的濟世堂。
當楚千塵抵達濟世堂時,濟世堂的大門口更擁擠了,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更多聞訊而來的人,他們都想來看看那個傳聞中“活死人、肉白骨”的神醫是不是真的治死了人。
“神醫來了!”
圍觀的人群中也不乏附近店鋪的掌櫃、夥計還有常客,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喊了出來。
楚千塵每次來濟世堂都是穿著青碧、霽青之類的衣裙,麵部或是蒙麵紗或是戴帷帽,她這副打扮要是走在京城的其他街道上,可謂泯然眾人,可是當她出現在濟世堂外時,這個特征就變得極為鮮明,因此,很容易就被人認了出來。
於是,街道上所有的目光全都湧向了她。
周圍隨之響起一陣如海浪般的喧嘩聲,眾人目光灼灼。
在她來之前,也不乏人懷疑神醫是不是不會來了,畢竟人家都鬨到京兆府,把官差都叫來了。
可是,神醫還是來了,令圍觀者不免有些期待,想看看事情會不會峰回路轉。
楚千塵不緊不慢地走進了濟世堂,薛風演一步一趨地跟在她身後。
“小神醫。”劉小大夫看到楚千塵,連忙起身相迎。
顧南謹略顯驚訝地看著楚千塵,他雖然聽說過濟世堂的這位神醫很年輕,卻沒想到對方的年紀這麼小,甚至還未及笄。
隨即,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楚千塵身後的薛風演身上,他認識薛風演,心裡不由揣測起是不是薛風演叫來了神醫,又或者,是顧玦讓他來給神醫撐腰?
馬車裡的皇帝也同樣在看楚千塵,唇角扯動了一下,心裡多少有那麼點惋惜:枉費他在濟世堂等了那麼久,可惜顧玦竟然沒來。
顧玦還是這般荒唐,竟然把這麼個黃毛丫頭捧至雲端,就不怕她爬得多高,摔得又有多慘嗎?!
皇帝的手悠然一放,馬車的窗簾很快又垂下。
在眾人各異的目光中,楚千塵從容自若,問道:“劉小大夫,病人呢?”
劉小大夫就把楚千塵引到了榻邊,顧元嘉就躺在榻上。
“小神醫,我和祖父都給這位小公子探過脈,他高燒不退,脈律不整,指紋紫滯……瞧著應該是驚恐驚風證。”
小兒元氣未充,神氣怯弱,常因聞大聲或大驚而致神誌不寧,痰涎上壅,引動肝風而驚搐,是為驚恐驚風證。
劉小大夫又把顧元嘉是何時服的紫雪丹,以及服了多少都說了,與此同時,楚千塵檢查了顧元嘉的麵色、唇色、舌苔以及指甲指紋的顏色,最後又給他探了脈。
指下的脈動立刻就驗證了她的猜測。
“不是紫雪丹。”楚千塵收了手,肯定地說道。
杜公公聞言皺了皺眉,覺得她真是睜眼說瞎話,皇長孫分明就是服了她的紫雪丹,然而楚千塵下一句就把他給驚住了:“是丹藥。”
“……”杜公公微微睜大了眼,想起了皇帝賜的九還金丹。
因為太醫都說是紫雪丹的問題,他之前也就沒往九還金丹上想。
試想他如果是太醫,他也不敢提九還金丹,否則那不是指著皇帝害了皇長孫嗎?!
顧南謹還算鎮定,心底也掀起一番驚浪,有個聲音在告訴他,果然,如果還有人可以救皇長孫的話,恐怕就隻有這位小神醫了。
“丹藥?”劉小大夫喃喃念道,還沒反應過來。
楚千塵輕輕地“嗯”了一聲,垂眸望著顧元嘉的目光沉靜如水。
她隱約記得皇長孫在前世早早就夭折了。
這孩子的病雖重,本來吃了她的紫雪丹,不出三日應該就可以痊愈,可現在他毒熱內攻,肝膽濕熱,蘊結化火,呈火毒熾盛之狀,病上加病,這顯然還服了其他的東西。
今上素來有吃丹藥的習慣,楚千塵前世就曾聽說今上經常把丹藥分給一些近臣重臣,以示對他們的看重,如果說,今上也把丹藥分給了皇長孫,那麼一切就可以解釋了。
楚千塵之所以能這麼肯定地斷症,也是因為結合了她前世對皇帝的了解。
廉太醫卻不知道這一點,見楚千塵在“望聞問切”後,就輕而易舉地推斷出真正的病因,佩服得五體投地。
以前他也曾聽王太醫酸溜溜地評價過這位小神醫,現在看來,王太醫被明西揚罵得那幾句實在是不冤。
顧南謹上前了一步,對著楚千塵說了第一句話:“小神醫,你可有辦法救犬子?”
他沒否認丹藥的事,其實就等於是承認了。
薛風演嘲諷地撇了撇嘴,朝濟世堂外停的其中一輛馬車看了一眼。
方才他分明就看到了倪公公,看來皇帝十有八九也禦駕親臨了。
楚千塵定定地看著距離她不過四五步遠的太子,波瀾不驚的鳳眸中透著一抹毫不掩飾的倨傲。
“能救。”她簡明扼要地說道。
顧南謹麵上一喜,眸光熾熱。隻要楚千塵能救活顧元嘉,就是賞她千金賜她奇珍異寶又何妨?!
楚千塵輕而易舉地讀懂了顧南謹的眼神,神色依舊平靜無波,道:“我有一個條件,若是我治好了他,就封這濟世堂為國醫館,不知殿下可否做主。”
楚千塵以一種委婉的方式點破了顧南謹的身份。
劉小大夫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有資格封國醫的也唯有皇帝了。
小神醫說“殿下”,那豈不是代表眼前這個年輕公子是皇子,不對,是太子!
今上隻有一個皇孫,是太子膝下的。
劉小大夫忍不住就暗暗地掐了自己一把,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好疼!
他掐得用力,臉微微地扭曲了一下,確定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繼大將軍、王爺、伯爺等蒞臨他們濟世堂,連皇太子與皇長孫都來了。
顧南謹驚訝地揚了揚眉,又朝薛風演看了一眼,以為是薛風演把自己的身份告訴了楚千塵。
楚千塵也不沒有特意去解釋什麼,反正隻要太子答應她的條件就好。
她之所以提出這個條件也是想要一了百了,因為她的緣故,濟世堂的名頭越來越大,樹大招風,即便有宸王出言維護濟世堂,可還是免不了一些麻煩。
隻要濟世堂有了國醫館的特封,以後就不會再有人有事無事地來惹濟世堂。
就算皇帝封得不情不願,但是,隻要他下旨封了,外人可不知道他是否情願,誰再來濟世堂找茬,那打的就是皇帝的臉!
顧南謹朝馬車外看了一眼,正遲疑著是否該去請示皇帝,或者乾脆他做主替皇帝應下,這時,倪公公從第一輛馬車裡走了下來,走過來附耳對著顧南謹說了一句。
顧南謹鬆了一口氣,對著楚千塵頷首應諾:“好,我答應你,隻要你能救小兒!”
這時,顧元嘉又開始在夢中囈語,四肢微微抽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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