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淨道長確實是個神人,他做了一次法後,就起了效果,女兒漸漸地開始好轉,從前她隻跟她那隻鸚鵡玩,最近也偶爾願意跟自己一起玩玩翻花繩,或者說幾個字了。
沈菀打算這兩天再去元清觀求求玄淨道長給女兒再做一次法。
楚千塵也同樣看著顧之顏,肯定地點頭道:“能治。”
頓了一下後,她又道:“令嬡從前不是這樣的吧?夫人,要治她的失神症,就必須弄明白,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沈菀瞳孔微縮,神情變得有些遲疑,把顧之顏的小手捂在雙掌之間,似乎想從她身上汲取力量似的。
隻是想起那時候的事,她的臉色就微微發白,身子發虛,那神情糾結極了,後怕、惶恐、不安、心痛等等。
她實在不願再回想這段往事……
容嬤嬤自然是了解自家王妃的,心中暗暗歎息,沒敢勸。
這時,顧之顏鬆開了楚千塵的裙裾,把左手也捂在沈菀的手背上,似乎察覺出了她的不安似的。
沈菀眼睛一亮,眼眶微酸,對自己說,女兒已經大好了,隻要玄淨道長再做一次法,說不定女兒就能全好了!
看著沈菀難以啟齒的樣子,楚千塵約莫猜到這件事也許涉及到一些郡王府的陰私。
她也沒興趣挖人陰私,隻不過,唯有知道症結所在,她才能對症下藥。
她上次在楚家的花園裡曾給了七娘一個香囊,那個香囊裡的香料是她親手調配的,有靜氣凝神之效,會讓七娘的情況好轉,但是單靠一個香囊是沒用的。
七娘這失神症再不治的話,等到年歲漸長,以後隻會更糟。
楚千塵也不打算強人所難,就不再說這個話題,又道:“令嬡的臉以後不用再複診了。”
“至於她的失神症,要是再嚴重的話,你們就來濟世堂留個話。”
沈菀其實方才也有些忐忑,生怕她的遲疑激怒了小神醫,沒想小神醫這麼和善,感激不儘,千恩萬謝:“多謝神醫。”
容嬤嬤把診金給了琥珀,之後,母女倆就離開了濟世堂。
沈菀牽著顧之顏的手往朱輪車方向走,一邊走,一邊說道:“七娘,我們一會兒去你大姨母家,讓你大姨母瞧瞧你的臉已經好了……”
“你高不高興?你凰表姐也在,讓她再帶你玩好不好?”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顧之顏回首朝楚千塵望去,看著她,看著她……直到乳娘把她抱上了朱輪車。
待沈菀也上了車後,朱輪車漸行漸遠。
濟世堂內,一下子空曠了不少,這個時間,醫館的病人不多。
夥計動作利索地把楚千塵要的藥材給抓好了。
楚千塵讓琥珀收著藥包,又照例問劉小大夫道:“最近醫館可曾遇到什麼疑難雜症?”
劉小大夫先是想搖頭,跟著又想起了什麼的,就道:“小神醫,永定侯府這幾天天天都來人想請您去府上出診,聽說是永定侯摔斷了腿。”
這件事楚千塵自是知道的,直接道:“不用理會。”
劉小大夫對砸過濟世堂的永定侯府也沒什麼好感,自然不會幫著說好話,略過了這個話題。
“對了!”劉小大夫擊掌道,“我差點忘了,還有件事。小神醫還記得上次來過這裡的那個白衣僧人嗎?”
楚千塵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聖潔出塵的僧人,點了下頭。
她自然是記得那位南昊大皇子烏訶迦樓的。
劉小大夫約莫也能猜出那個白衣僧人不是什麼普通的僧人,甚至隱約感覺那天連皇帝似乎都認識他。
莫不出什麼出名的高僧?劉小大夫一邊心道,一邊從夥計手裡接過了一個樸素簡潔的木匣子,遞給楚千塵道:“小神醫,這是那個僧人前日送來的謝禮。”
楚千塵接過了那匣子,沒急著打開。
迦樓那日討走了那張治療瘴毒的方子後,就不曾帶病人來複診過,現在他既然送來了謝禮想來病人是無大礙了。
迦樓的使臣隊裡十有八九有人懂醫理,自然可以以她的方子為基礎,根據病人的病情調整藥方。
看著匣子上的佛八寶圖案,楚千塵突然心念一動。
大造丸就缺一味藥七靈草一直沒有消息。
七靈草產於益州南部,恰是益州與昊州的交接處,烏訶氏在昊州雄踞兩百年,七靈草雖然罕見,但昊國皇族想要找它肯定要比自己和王爺容易得多。
從濟世堂出來後,楚千塵立刻帶著琥珀去了城南的驛館。
她記得第一次在南城門附近的茶攤遇上迦樓時,曾經聽他的隨從提起過他們住在驛館中。
為了下個月的萬壽節,有不少附庸大齊的番邦異族來京城朝貢,這些番人大部分都住到了四夷館中,但是南昊人不同,南昊與大齊國力相當的大國,禮部自是不敢怠慢,把人安排到了京城的驛館暫住。
驛館距離濟世堂也不過三條街的距離,楚千塵是步行去的。
她大大方方地讓驛館的守衛替她通傳,直言她想求見昊國大皇子。
“姑娘請稍候。”守衛自是難免多看了楚千塵幾眼。
南昊使臣於上個月底抵達京城後,除了禮部的人外,楚千塵還是第一個找上門的人,又是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
這麼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求見烏訶迦樓做什麼?!
疑惑歸疑惑,守衛還是讓人進去通傳了,不一會兒,楚千塵曾經見過的那個虯髯胡多摩就來了。
多摩上下打量著蒙紗的楚千塵,神色古怪。
大皇子說這個小神醫就是那個百步穿楊的小姑娘,他瞧著有些像又有些不像,尤其聲音大不一樣,不過大皇子說是,那自然就是。
大齊朝地廣人多,能人輩出,有這麼個年少天才也不出奇,彆的不說,就是那位曾經在十四歲那年出使過他們昊國的宸王顧玦就讓人既驚豔又忌憚。
“姑娘,請。”多摩伸手做請狀。
他領著楚千塵主仆進了驛館,穿過最前麵的那棟樓,後麵的庭院一下子安靜了不少,頗有種鬨中取靜的感覺。
多摩把楚千塵領到了驛館東北邊一處幽靜的小院落。
空氣中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庭院一角種了一片青翠葳蕤的綠竹,隨風婆娑起舞,沙沙作響,顯得安寧而靜謐。
楚千塵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亭子裡中白衣如雪的年輕僧人。
翠竹,僧人,檀香。
楚千塵不由想起了一句話:青青翠竹,儘是真如。鬱鬱黃花,無非般若*。
“法師。”楚千塵對著亭子裡的迦樓頷首致意,不卑不亢,淡定從容,就仿佛她麵對的隻是一個普通的僧人,而不是南昊大皇子似的。
亭子裡除了迦樓外,還有一個相貌清秀的青衣少年。
“姑娘請坐。”迦樓伸手做請狀,聲音溫潤猶如三月的春暉。
楚千塵從善如流地在迦樓的對麵坐了下來,兩人之間隻隔著一張小小的石桌,桌上放著一本經書。
楚千塵也不兜圈子,甚至也不問迦樓那個中了瘴毒的隨從是否痊愈,直接進入了正題:“江東嶺南,山水濕蒸,春夏之間,風毒彌盛,致多瘴毒。每逢春夏,嶺南百姓皆是深受其苦,病重者則性命垂危,我這裡有一張預防的方子。”
多摩聞言,不由麵露喜色。
而迦樓卻是神情平靜,定定地看著楚千塵,時間似乎停滯了一瞬,唯有亭子外的青竹依舊搖曳。
樹欲靜而風不止。
迦樓直接問道:“不知姑娘想要交換什麼?”
“七星草。”楚千塵道。
多摩與那青衣少年不由交換了一個眼神。
七星草是非常稀罕,隻長於益州與昊州邊境,在昊國也是珍貴難得,但是對皇族來說,再珍貴也沒那麼難尋。
昊國皇家的內庫裡就收藏有七星草。
迦樓微微一笑,當著楚千塵的麵就吩咐多摩道:“多摩,你下午就啟程,親自回一趟大昊去取七星草來。”
多摩鄭重地領命。
砰砰!楚千塵心跳加快。她本來以為要費上些時日,沒想到南昊皇室手裡就有七星草。
這是意外之喜了。
對方爽快,楚千塵也很爽快,直接口述其方子來:“知母六十錢,前胡二十錢,地骨皮四十錢……”
“按照這方子加蜜可製成二十顆藥丸,隻要提前半個時辰服下一丸,再入瘴氣地,可保兩個時辰安然無恙。”
多摩微微睜大眼,驚訝地看著楚千塵。
他本以為這位小神醫會在拿到七星草的時候,才給方子,沒想到她居然這麼爽快就給了。
這個小姑娘年紀小小,嬌嬌弱弱的,行事委實大氣!
無論是那日的驚鴻一箭,還是此前在濟世堂麵對大齊皇帝的鎮定從容,都讓人覺得她不簡單。
不過,她就不怕他們得了方子就賴了七星草嗎?!
當然,他們大皇子一向信守承諾。
但是她又如何能那麼篤定?
隻是彈指間,多摩已經是心念飛轉。
管這丫頭是人是鬼還是妖,大皇子明察秋毫,聰明絕頂,根本就沒人瞞得住大皇子,反正他隻要聽大皇子的,就對了!
多摩身姿筆挺地站在亭子外,猶如一杆屹立在疆場的長槍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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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自《祖庭事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