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生機(1 / 2)

一聽玄淨道長來了,皇帝的臉色稍緩,改口道:“快請道長進來。”

倪公公鬆了口氣,連忙親自去把玄淨給迎了進來。

玄淨還是穿著一襲樸素的玄色道袍,頭發以一支竹簪簪起,寬大的衣擺隨著他的步履輕輕擺動著,一派仙風道骨。

玄淨手裡捧著一個紅木雕花匣子,先給皇帝行了禮,然後就把那匣子呈了上去,“皇上,第一爐九重丹練好了,貧道特來呈給皇上。”

皇帝的眼睛一亮,目露異彩,快快呈上來。

倪公公接過那匣子,呈到皇帝跟前,匣子一開,屋子裡立刻多了一股似檀香又似竹香的氣味。

皇帝隻是聞了聞,就覺得精神一振。

玄淨一甩拂塵,笑著提議道:“皇上,不如您現在服藥,由貧道為您護法可好?”

這個提議正合皇帝心意,忙讓人給玄淨道長賜座。

倪公公讓人給皇帝取了一杯溫水來,取了一顆大紅色的九重丹給皇帝,皇帝就水吞服,然後閉目坐在窗邊。

玄淨盤腿坐在一個蒲團上,銀白拂塵垂在一側,也是雙眸緊閉,瞧著莊嚴神聖。

倪公公斂氣屏息,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生怕驚擾了皇帝。

須臾,皇帝就覺得身子越來越熱,額角也沁出細密的汗珠。

倪公公一眨不眨地看著皇帝,也不敢給皇帝擦汗。

終於,半盞茶後,皇帝睜開了眼,眼眸中神采煥發,仿佛又一下子年輕了幾歲。

“道長真是仙人!”皇帝心情大好,連連讚道,“自從吃了九還金丹,朕的身體就越來越好,精力也越來越旺盛,仿佛回到了二十歲時。”

“這九重丹更是不同凡響,朕現在才知道何為洗髓易筋,脫胎換骨!”

皇帝隻覺得渾身暢快,方才的疲憊、鬱結全都一掃而空。

玄淨也睜開了眼,依舊盤腿坐在蒲團上,不驕不躁,頗有幾分世外高人的味道。

“皇上謬讚了。”玄淨笑道,“道法自然,是皇上您有仙緣。”

皇帝隻覺得玄淨說得句句妥帖,讓他的心情更為舒暢。

倪公公這才放心地給皇帝擦了額頭的汗,又給皇帝和玄淨都上了茶。

皇帝喝了口茶,話題就轉到了顧玦身上,“道長,顧玦的病到底怎麼樣?”

玄淨從袖中摸出一個古樸的龜殼以及六枚銅錢,不卑不亢地淡聲道:“皇上,且容貧道卜一卦。”

他將那六枚銅錢放入那棕褐色的龜殼中,然後以右手封口,閉上眼高舉起龜殼,輕緩地搖晃著。

銅錢敲擊龜殼的聲音清晰地回響在禦書房中。

玄淨將龜殼搖了四五下後,就將裡麵的那些銅錢輕輕倒出……

禦書房裡,一片寂靜,皇帝和倪公公皆是盯著玄淨每一個動作。

隻聽那窗外有幾隻雀鳥撲棱著翅膀飛過,彼此嬉戲。

玄淨看著那幾個銅錢,喃喃自語著:“需卦,天水卦象,路有坎坷……六四爻又稱血爻,血光之災……以等待轉機。”

須臾,玄淨抬起頭來,神情莊重地說道:“皇上,宸王重病,九死一生,乃‘絕處逢生’之相。”

他高深莫測地捋著胡須,眸底掠過一道精光。

他也是無意中知道宸王府的人在江南尋名醫的事,為了博取皇帝的信任,假借卦象說了出來。為此,皇帝對他更為信重,屢屢招他進宮,還讓他開爐煉丹。

皇帝麵色一凝,覺得玄淨算得太準了。

顧玦病重,濟世堂那個神醫不過是個江湖騙子,照理說,她應該是治不好顧玦的,可萬一如卦象所說,讓顧玦“九死一生”了呢。

皇帝重重地把茶盅往茶幾上一放,那撞擊聲嚇得倪公公心肝一跳,手裡的拂塵都差點沒脫手。

皇帝心裡不痛快極了:這個顧玦命怎麼這麼好,血爻這樣的血光之災都死不了,還要繼續礙他的眼,擋他的道!

周圍的空氣也隨之冷了下來。

玄淨拈了拈須,又俯首去看卦象,似是遲疑道:“不過……”

“不過什麼?”皇帝急了,連忙追問道。

“依這卦象,宸王正處生死存亡時刻,隻要行差踏錯一步,一線生機即滅……”玄淨模棱兩可地把話給說全了。

皇帝眯了眯那雙銳眼,凝神思索著玄淨話裡的意思,心裡默念著:隻要行差踏錯一步,一線生機即滅……

玄淨道長見皇帝沉默,高深莫測地又說了一句:“人的命格都是天注定的,一切自有定數……”

皇帝目光一凜。

天注定的?!他是天子,自可逆天而行!

命格天注定?!他非要削弱顧玦的命格不可……

等等,削弱命格!

皇帝想到了什麼,正想再問玄淨,就在這時,湘妃簾被人打起,一個青衣小內侍進來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皇帝立刻猜出了什麼,臉色更難看了,似乎有一場暴風雨就要來臨。

玄淨很會看臉色,識趣地告退了:“皇上還有政務,貧道就不叨擾皇上了。”

青衣小內侍這才稟道:“皇上,宸王殿下不肯來。”

他咽了咽口水,垂下了頭。他根本就沒見到宸王,宸王府的人用一句“不來”就把他給打發了。

皇帝更惱了,雙拳緊緊地握成了拳頭,感覺似有一條怒龍在胸口咆哮著,翻滾著。

這兩個多月來,他宣了顧玦一次又一次,顧玦就沒理過他,完全沒把他這大祁皇帝放在眼裡。

他要親自去!

“擺駕宸王府!”皇帝怒道,從禦書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可還走沒到乾清門,皇帝又改變了主意,壓下了心頭的不快。

“去鐘粹宮!”皇帝臨時改了方向,又去楚貴妃的鐘粹宮。

皇帝已經許久沒來鐘粹宮了,楚貴妃喜出望外,忙不迭又往鬢發間多插了一支五鳳朝陽珠釵,攬鏡自憐了一番,這才去迎聖駕。

皇帝的到來令得整個鐘粹宮都喜氣洋洋,宮女內侍們全都忙忙碌碌,有的上茶水瓜果點心,有的往東偏殿又加了冰盆,有的給他們打扇……

皇帝淺啜了口茶後,就迫不及待地進入正題:“前些日子,朕在禦花園看到南昭帶著你娘家兩個侄女……”

楚貴妃心念一動,眼睫顫了顫,“那日臣妾的大嫂帶著兩個侄女進宮探望臣妾,臣妾就讓二皇子帶她們去禦花園賞賞花。”

楚貴妃說話的同時,眸底掠過一抹思忖:皇帝突然提起這件事,莫非是為了楚千塵……

誠如楚貴妃所猜測的,皇帝確實是為了楚千塵而來。

“你那個二侄女你覺得怎麼樣?”皇帝一邊以茶蓋拂去茶湯上的浮沫,一邊隨口問道。

楚貴妃心裡咯噔一下,兒子與她提過,他想求他父皇給他和楚千塵賜婚,當時她哄著兒子先彆找他父皇,莫非兒子還是背著她求到了他父皇那裡?!

肯定是楚千塵那個狐狸精哄了兒子!

楚貴妃心裡暗道,掩住眸底的異色,故作為難地歎了口氣,似是欲言又止:“臣妾那二侄女是臣妾大哥的庶女……”

她的用意是提醒皇帝,庶女的身份肯定是不夠格當皇子正妃的。

“臣妾聽大嫂說,她一向寡言少語,性子也軟和,在家裡也就是做些女紅什麼的,平日裡足不出戶的。”

“這孩子是個孝順的,因為凰姐兒進宮給三公主當伴讀,她經常去妾身大嫂那裡給她作伴。妾身的大嫂可喜歡她了,連這次進宮也帶著她,妾身瞧著連凰姐兒都要讓一邊。”

楚貴妃說得委婉含蓄,又似帶著幾分戲謔。

她沒說楚千塵一個字不好,乍一聽,似乎有維護之意,其實這字字句句都是語含深意,在說楚千塵趁楚千凰不在,就趁虛而入,在嫡母跟前裝孝順,還要搶嫡長姐的風頭。

然而,楚貴妃越說不好,皇帝就越是滿意,唇角翹了起來。這樣才好!

皇帝放下茶盅,信手打開了折扇,慢悠悠地扇著,耳邊又響起了當日玄淨說得那番話:“有的人遇強則強,遇弱則弱,她要是遇人不淑,還會削弱對方的命格。”

有趣!這個楚千塵委實“不錯”。

楚貴妃一直在觀察皇帝的神色變化,有些摸不準皇帝的態度,試探道:“皇上,她那日可是有什麼有失禮之處?”

皇帝隨口敷衍地說了一句“不曾”,神情冷淡,這時,他又想起當日楚千凰手裡的那個鎏金香囊,就順口讚道:“你那大侄女倒是不錯。”

楚貴妃聽皇帝讚的是楚千凰,卻對楚千塵沒半個好字,暗暗地鬆了口氣,順著皇帝的話讚道:“是啊,凰姐兒是臣妾自小看著長大的,是個好的。”

看來貴妃果然是看中了她這個大侄女給二皇子當側妃。皇帝自以為明白了楚貴妃的意思,“嗯”了一聲。

關於楚家的話題到此為止,楚貴妃又把話題轉到了顧南昭的功課上,不著痕跡地替兒子說了好些好話。

皇帝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目光又望向了窗外,望著宸王府的方向。

距離萬壽節也不遠了,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贈顧玦一份重禮了。

宸王府閉門謝客的消息沒兩天就傳得京城上下人儘皆知了。

聯想起此前宸王病重的傳言,不少人原本心中是半信半疑,現在覺得是十有八九了,宸王怕是真的性命垂危了。

宸王手掌北地軍,將赤狄徹底逐出大齊的疆土,這些年,他在大齊朝百姓與軍中的威信直逼皇帝,他的存亡勢必對朝局的變化產生偌大的影響。

不少朝臣由此看出了機遇,躍躍欲試,其中也包括永定侯楚令霄。

然而,無論楚令霄有多大的抱負,他都無能為力了,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

“逸哥兒,你可要給為父爭氣啊!”

楚令霄拍了拍楚雲逸的肩膀叮囑道,心裡憋屈得很,覺得自己簡直就是生不逢時。

這本來這是個極好的機遇。

宸王一倒,樹倒猢猻散,宸王一脈也就不成氣候,可想而知,屆時軍中肯定能有很多空缺,他再設法在朝中周旋一番,說不定能再上一層樓。

可現在,他卻被困在榻上,隻能眼睜睜地錯過這個大好機會!

楚令霄看著自己被繃帶綁得嚴嚴實實的傷腿,心裡怒意翻湧,傷腿又開始作痛。

這段日子,他一直沒放棄,請了周邊好些地方擅骨科的大夫來侯府,可是那些所謂名醫個個都說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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