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韓禦初也答得直接:“王爺,皇上給您和楚二姑娘下旨賜婚了,婚期就在九天後。”
略顯清冷的晨風忽地迎麵而來,吹起顧玦身後的披風,銀白色的披風飛舞在風中,獵獵作響。
旭日的光輝給他周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箔,有種如夢似幻的光彩。
顧玦瞳孔微微一縮,眼前浮現少女那張明豔精致的麵孔。
她看著他時,那雙形狀優美的鳳眸似是映著漫天星辰,分外的明亮,分外的澄淨,又帶著幾分撒嬌。
微笑時,嬌豔逼人,令得滿樹繁花失了顏色。
韓禦初一邊稟著,一邊也在打量著顧玦的神色,暗歎:王爺不愧是王爺,當他們聽到這個消息時,驚得下巴差點沒掉了,也就是王爺還這麼……穩若泰山!
唐禦初接著稟了下去,從六月十日,皇帝突然駕臨宸王府說起,說到玄淨道長,說到那道賜婚,說到楚千塵提議拖延婚期……
風似乎更猛烈了一些,那飛揚的披風狂放地舞動著。
顧玦的眉心皺了皺,薄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
簡直胡鬨!
顧玦一個冷冷的眼刀子朝唐禦初射了過去,看得他默默地垂下頭,心裡為自己叫屈:這全都是蘇慕白那家夥的主意……不對,還有楚二姑娘。
他就是個跑腿傳話的!
唐禦初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比追日的誇父還苦。
他從京城這一路千裡迢迢來找王爺,容易嗎?!
顧玦本來是打算等清掃了戰場再走的,現在隻能臨時改變了主意,留下了兩千南陽軍收尾,他自己則帶著其餘人馬返回了南陽軍大營。
藺國人大敗的捷報已經傳到了南陽軍大營,全軍上下都是一片歡騰,無不歡欣鼓舞,士氣節節攀升。
尤其是那些參與了這一戰的南陽軍將士更是有些腳下輕飄飄的。
他們本來還以為這一戰至少要持續月餘,沒想到這麼快就把敵軍打得落花流水。
宸王真是神機妙算,用兵更是真是出神入化!
這一仗贏得暢快淋漓,贏得輕而易舉!
今日這些凱旋而歸地的將士們全都受到了同袍們的熱烈追捧,那些一起並肩作戰過的南陽軍將士與北地軍將士更是親熱得仿佛一家人似的,早不複之前的隔閡。
在這一片熱鬨的氣氛中,大概也唯有顧玦笑不出來。
他一回營,就熟門熟路地帶著韓禦初一起去了中央大帳。
“九哥,”秦曜對著顧玦露出了過分燦爛的笑容以及一排雪白整齊的牙齒,樂嗬嗬地拱了拱手,“恭喜恭喜!”
他心情暢快,短短一句話一語雙關,既是恭喜顧玦凱旋而歸,又是恭賀他馬上是新郎官了。
顧玦:“……”
顧玦自然聽出了秦曜的兩層意思,覺得這臭小子簡直討打。
秦曜的小廝元寶在心裡給自家世子捏了把冷汗,覺得他真是非要在老虎嘴邊拔須。
韓禦初覺得這裡已經沒自己的事了,理直氣壯地對著元寶招了招手,讓他帶自己出去弄點吃的,比如他上次吃過的雞絲涼拌麵還有肉包子挺不錯的。
大帳裡,隻餘下了顧玦與秦曜。
秦曜也不敢繼續挑戰顧玦的耐心,收了眼裡的調侃之色,殷勤地給顧玦倒了杯溫茶水。
“九哥,喝茶。”他笑眯眯地說道,“其實這門婚事挺不錯的,咱們這位皇上也難得做了一件好事!”
秦曜翻來覆去地想過了,覺得這簡直就是天賜良緣。
“我瞧著楚千塵那丫頭挺為你著想的,不然也不會由著蘇慕白他們就這麼拖著……”
顧玦的傷病還要靠楚千塵來治呢,單憑這一點,但凡楚千塵有半點不滿,秦曜相信蘇慕白、程林華他們也不會不顧她的意願。
在他們所有人的眼裡,顧玦的安危是最重要的,誰也不會拿這個去涉險。
他也是亦然。
秦曜的臉上笑容更深,“九哥,沒準那小丫頭也是樂意的……”
顧玦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秦曜隻能訕訕地閉上嘴,摸了摸下巴,他是真覺得楚千塵那丫頭待九哥很不一般。
他又給自己也倒了杯茶水,喝了兩口後,又道:“九哥,距離婚期也沒幾天了,就算你現在趕回來也不及了……”
說著,他臉上的表情又變得不太正經,空出一隻手拍了拍顧玦的肩膀,“反正已經這樣了,你不如……認下吧。”
他硬生生地把到嘴邊的“從了吧”改成了“認下吧”,越說越樂,頗有種“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興奮。
“胡鬨!”顧玦隨手從果盤裡抓了枚金黃的杏子朝秦曜丟了過去。吃還不能堵上他的嘴。
秦曜看也不看地一把接住了顧玦賞的杏子,美滋滋地咬了一口。
香甜多汁。
他又咬了一口,聳了聳肩,心裡是覺得這婚事十有八九了。九哥對楚家那個小丫頭也不一般,等他回京,大禮已成,木已成舟!
要不是他的腿還沒好,秦曜已經翹起二郎腿了,心裡琢磨著要送什麼賀禮給顧玦與楚千塵了。
他耳邊突然響起了顧玦清冷的聲音:
“我時日無多了。”
顧玦的嗓音清清淡淡,就像是一潭平靜無波的湖水,無喜無悲,無欲無求。
氣氛一冷,帳子裡靜得落針可聞。
秦曜唇角的笑意霎時消失了,連手中的那隻杏子都覺得食之無味。
“九哥,你彆咒你自己!”秦曜不悅地斥道。
他知道顧玦的傷很重,很多所謂的名醫都判了顧玦死刑,但是既然楚千塵說他有救,他就一定有救!
顧玦但笑不語。
帳子裡的光線略顯黯淡,映得顧玦的麵色有些蒼白。
這時,咬著肉包子的韓禦初回來了,覺得這帳子裡的氣氛有些怪異。
“備筆墨。”顧玦吩咐道。
韓禦初把三兩口咽下了包子,趕緊去備文房四寶。
顧玦略一沉吟,一氣嗬成地寫好了一封信。
“曦光,”顧玦語氣堅定地喚著秦曜的字,“你讓人飛鴿傳書把這封信送往京城。”
“備馬,我要回京!”
說到最後六個字時,秦曜與韓禦初都微微變了臉色。
秦曜自己推動輪椅來到顧玦跟前,想也不想地反對道:“九哥,你是不要命了嗎?不行,你今天不能走了!”
顧玦才剛從戰場上下來,過去的這幾天肯定是彈精力竭,這個時候,讓他千裡迢迢趕去京城,這簡直就是不要命的行為!
韓禦初在一旁頻頻點頭。就是就是啊,從京城快馬加鞭地趕到西北,幾天幾夜沒睡,連他都覺得去了半條命,更彆說是王爺了。
“九哥,你今天要是敢走,我就死給你看!”
“九哥,你要是死了,那楚千塵可就成了克夫的掃把星,皇上肯定讓她給你守一輩子。”
“你一個人的命可綁著我們仨兒的命,加上韓禦初,那就是四個……”
秦曜又開始胡說八道了,就差滾地撒潑了,但他胡攪蠻纏歸胡攪蠻纏,效果還是有的,費儘唇舌總算“哄”得顧玦答應明早再走。
韓禦初對這位秦世子投以崇敬的眼神。
高,實在是高!
殺得了弟,還撒得了潑!
秦曜生怕顧玦偷偷跑了,黏上了他,同進同出,同吃同睡……直到次日雞鳴,秦曜親自送顧玦和韓禦初出了大營。
這一次,他沒機會說太多,因為顧玦二話不說就騎上絕影,帶著一隊近衛往旭日升起的方向飛馳而去。
隻留下一片滾滾黃沙,馬蹄聲打破了這清晨的冷寂。
秦曜悠閒地坐在輪椅上,遙望著前方,突然問:“小元寶,你覺得九哥能趕上嗎?”
元寶:“……”
也不等元寶答,秦曜就摸著下巴自問自答:“我打賭,九哥肯定趕不上了。”
元寶:“……”
前方顧玦等人的身影越來越遠,秦曜再問道:“要是大婚那日,九哥都不出現,不知道楚千塵還會不會向著九哥?”
元寶:“……”
元寶的表情有些微妙。
這樁婚事是衝喜,如宸王不出現,那楚二姑娘可就要捧著一個大公雞進花轎了。
秦曜“噗嗤”地笑了出來,略帶惋惜地嘀咕道:“哎,要不是我還要留下收拾殘局,真想跟去看熱鬨啊。”
元寶:“……”
秦曜的眼神忽然就變得冷厲了起來,漫不經心地活動了一下指關節,關節“咯咯”作響。
他自語道:“讓我錯過了九哥的婚禮,這筆賬必須記上。”
元寶默默地給那些藺國人掬了一把同情淚。
旭日冉冉升起,那鮮豔的紅日懸在藍天中,映得周圍的物事都染上一層暖暖的色澤。
西北如此,京城亦是如此。
楚千塵也難得地起了個大早,當然也是有原因的。
今天內務府那邊把大婚的禮服送來給楚千塵試穿,親王妃的禮服自然是金貴且繁複,而且朝堂上下這麼多雙眼睛盯著這樁婚事,這大婚禮服絕對不能出一點差池。
內務府足足派了十餘人來幫著試禮服,記錄需要修改的地方,或者直接在衣裳上做好記號。
隻是試禮服,就足足花了近兩個時辰。
楚千塵就像扯線木偶似的由著他們擺布,早就魂飛天外了。
好不容易,內務府的人總算是走了,屋子裡一下子空曠了下來。
琥珀請示道:“姑娘,三姑娘在外麵等了一個時辰了,要把人領進來嗎?”
楚千菱一個時辰前來求見楚千塵,但是因為楚千塵在試禮服,就讓她在外麵等著,這一等就是整整一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