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秦曜是名正言順的南陽王世子,父皇要是在襲爵上為難秦曜,恐怕會讓其他宗室勳貴寒心。畢竟父皇今天可以為難南陽王府,下次就可以為難其他府邸。
皇帝微微蹙眉,覺得太子什麼都好,就是太過宅心仁厚,心思單純。
“你身為太子,彆總這麼天真了!”皇帝冷聲斥道,“你也不想想西北的位置。”
“西北與北地相連,顧玦和秦曜要好,要是秦曜拱手把西北全都給了顧玦,讓兩地連成一片,那可就是大齊的一大禍害了!”
顧南謹:“……”
顧南謹有些無力,暗歎:父皇對九皇叔的心結太深了。父皇的這種猜忌之心怕是會讓為人臣者寒心。
顧南謹想了想,繼續勸道:“父皇,秦世子既然沒有弑父,那麼襲爵天經地義,而且,西北邊境有藺國以及其它一些小國虎視眈眈,屢屢來犯,南陽軍不能一日無主,否則恐怕會動搖西北的軍心與民心。”
皇帝:“……”
皇帝沉默了,心裡覺得太子婦人之心太重,不夠殺伐果敢。
禦書房裡,陷入一片死寂。
當倪公公送走了玄淨道長又返回禦書房時,就聽皇帝語含深意地沉聲道:“南陽軍的這些人一天一個說辭,一會兒說是秦曜弑父,一會兒又說秦暄弑父,簡直兒戲,也不知道查清了沒有!”
“南陽王之死事關重大,必須查得一清二楚,再來議襲爵之事。朕打算擇欽差親赴西北,務必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
皇帝自覺此計甚妙,可謂兩全其美,進退自如。
若是南陽王之死真的還有隱情,那麼秦曜理所當然就不能襲爵。
就算是真凶確為秦暄,自己也能以此為借口拖一拖承爵的事,也算給秦曜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自己才是堂堂大齊天子。
皇帝眸生異彩,詢問顧南謹道:“太子,你覺得誰堪任欽差之職?”
顧南謹:“……”
顧南謹猶豫了。
這可不是一個好差事,說得難聽點,這趟差事無論查出什麼結果來,這個欽差都勢必會得罪秦曜以及南陽軍眾將士。
此行需要一個長袖擅舞之人去西北,不然,隻怕會弄巧成挫。
顧南謹琢磨著是從宗室裡挑一個人選,還是從都察院挑一個禦史去,他在心裡考慮了一個又一個人選,可都覺得不合適。
這時,他聽皇帝又道:“你覺得讓顧玦去如何?”
顧南謹:“……”
顧南謹眉眼一動,他明白父皇的意思,父皇這是想要在九皇叔和秦曜中間埋一根刺。
其實,顧南謹覺得真沒必要,況且九皇叔若是真的與秦曜交好,哪怕此案彆有隱情,他也可以偏幫秦曜,草草揭過。
顧南謹知道父皇在九皇叔的事上一向執拗到近乎偏執,而且父皇最近的性子越來越暴躁,常常為了一點小事就雷霆震怒,引得朝臣們也是苦不堪言,吏部尚書許大人前兩天就被父皇用折扇砸到,傷了額角。
顧南謹委婉地說道:“父皇,九皇叔還病著呢。”
一說到顧玦的病,皇帝的臉色更陰沉了,冷笑了聲:“病?朕看他病得還不夠重!”
病病病!
這個顧玦明明病著,卻還不肯上交兵符,倒是和南昊的那個烏訶迦樓過從甚密,昨日烏訶迦樓還親自去了宸王府參加顧玦的婚禮。
據說,兩人私底下密談了許久,也不知道到底達成了什麼協議。
皇帝越想越覺得如芒在背。
這個顧玦小動作不斷,私下與秦曜、烏訶迦樓交好,分明就是對皇位覬覦在心,他怎麼不早點病死呢!!
皇帝抬眼望向了窗外,目光沉沉。
不知何時,夕陽已經快要徹底落下了,隻剩下天際最後一抹桔紅。
顧玦與楚千塵也正望著天邊的夕陽。
兩人已經換下了大禮服,且在王府大致逛了一圈,楚千塵覺得有些發抖乏了,就挑了花園裡的一個亭子裡歇歇腳,順便欣賞夕陽西下的景致。
王爺王妃要歇腳,下人們自然不敢輕慢,茶水、果子露、瓜果、冰盆等等全都往這邊送。
除此之外,還有顧玦的湯藥。
湯藥還是琥珀親手熬好,然後送來的,熱氣騰騰。
楚千塵親自把藥碗端到了顧玦手邊,一臉殷切地盯著他,“王爺,喝藥。”
顧玦一口氣喝完了湯藥。
楚千塵接過空藥碗,又往他嘴裡塞了一顆糖,動作麻利默契,仿佛已經做過無數回了。
楚千塵暗暗琢磨著,她可以給王爺再多做些各式各樣的蜜餞,以後每次喝了藥後,可以換著吃。
思緒間,程林華快步朝這邊走了過來,步履匆匆。
“王爺,王妃。”程林華先對著兩人拱了拱手,然後才稟道,“秦世子的折子剛剛已經送到禦書房了。”
他這句話當然是說給顧玦聽的。
顧玦隻是淡淡地看了程林華一眼,也沒說什麼,就又垂下了眼簾,慢慢地喝起了楚千塵遞給他的玫瑰清露水。
程林華知道顧玦的意思是讓他繼續稟,不用避著王妃,就接著往下說:“皇上為此大了一頓脾氣,還遷怒了太子,擔心秦世子與您交好……”
程林華把禦書房裡發生的事詳詳細細地稟了,包括皇帝的態度以及太子顧南謹的態度。
楚千塵毫不意外,在一旁默默地飲著果子露。
她當然是知道的,王爺在皇宮中、在皇帝身邊也安插了一些人手。
顧玦信手把玩著手裡的白瓷杯,淡淡地點評道:“太子倒不像顧琅親生的。”
楚千塵眸光微閃,深以為然,又抿了口酸甜涼爽的果子露。
太子顧南謹雖然稱不上什麼天縱奇才,但是性情溫和沉穩,如果他可以上位的話,那會是一個守成之君。
隻可惜,今上顧琅生性多疑。
前世,太子被廢了又立,立了又廢,終究是死在了皇帝的猜忌中。
太子死後,皇帝遲遲沒再立新太子,又對膝下幾個皇子疑心重重,總覺得皇子們覬覦皇位,朝臣們有不臣之心,把整個大齊朝折騰得千瘡百孔,白費了先帝幾十年的兢兢業業。
上一世,在城破的前一日,皇帝丟下京城跑了。
駐守京城的禁軍最後士氣全無,不過短短一夜,整個京城就被秦曜的大軍勢如破竹地攻破了。
想著,楚千塵又給自己倒了杯果子露,氣定神閒。
而程林華心裡多少有些擔心,不知道皇帝最後到底會派誰去西北,萬一攪和了西北的大好局麵……
他欲言又止地看著顧玦。
顧玦淡淡道:“無妨。”
他隻說了兩個字,程林華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心安了。
楚千塵心有戚戚焉地點了點頭,一點都不擔心。
秦曜雖然混,辦起大事來不含糊。
他必然會將西北之地徹底拿下的,有了西北,再加上北地,兩地四州連成一片,如此一來,對顧玦來說,才是進可攻退可守。
等將來有一天不得不與皇帝分庭抗議,他們才有餘地。
前世的這個時候,秦曜還背負著弑父的冤屈,隻能暫時把西北拱手讓人,而這一世,局勢不同了,有王爺協力,秦曜要拿下西北是十拿十穩的事。
程林華本想告退,才躬身,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來,就稟道:“王爺,太子從禦書房出來後,就出了宮,去了驛館見烏訶迦樓……”
顧南謹顯然對兩國聯姻的事猶不死心。
顧玦隻是微微頷首,表示知道了。
這一次,程林華識趣地退下了:“那屬下先告退了。”
亭子裡又剩下了他們兩人。
琥珀等丫鬟知道主子們有體己話要說,乖覺地退到了亭子外。
夕陽又落得更低了,園子裡點起了一盞盞大紅燈籠,猶如夏夜的螢火蟲般點綴在周圍。
楚千塵看著天色不早,就道:“王爺,明天……”
明天是三朝回門的日子,照理說,新郎官要陪著新娘子一起回娘家。
楚千塵才起了個頭,顧玦就想到了這丫頭今天一早是這麼說的:“王爺,今天我一個人進宮就行了。”
他隱約猜到了她後麵會說什麼,乾脆截斷了她的話:“明早我陪你回門。”
楚千塵:“……”
其實楚千塵覺得楚家這種地方,王爺根本沒有必要去的。
再說了,王爺的身子還沒緩過來呢,怎麼就不知道好好在王府休養呢!
楚千塵用一種糾結的眼神看著顧玦,王爺也太不聽話了。
就算顧玦不會讀心,也能看出這丫頭在想什麼了,有種果不其然的無奈,抬手揉了揉她的頭,又給了她三個字:“聽我的!”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又帶著不容人質疑的味道。
好吧,都聽你的。楚千塵賣乖地笑。
一雙瞳人剪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