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又是一變。
大多數人都覺得楚千塵不僅囂張,而且短視。
無論如何,薑姨娘都是她的生母,血脈之間的聯係是不可斬斷的,薑姨娘的名聲上旦凡有一點損傷,傷的也是楚千塵的臉麵。
楚千塵為了在宸王跟前賣好,竟然不惜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楚令霄的臉上驚疑不定,麵黑如鍋底。
太夫人看了看長子的臉色,攥緊了手裡的流珠串。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也隻能先糊弄過去了,好歹在場的人都是楚家人,待會兒,她再恩威並施一番,應該可以堵住這些人的嘴巴。
太夫人乾咳了兩聲,乾巴巴地說道:“塵姐兒,你誤會了,我方才不是讓你透露什麼王府的消息,是怕你一個新嫁娘,在王府住不慣。”
太夫人覺得她已經給了楚千塵台階下,楚千塵應該見好就收,怎麼說他們都是一家人。
偏偏,楚千塵不想讓他們這麼輕輕巧巧地就蒙混過關。
有些事還是“弄清楚”得好,免得今日是荷包,明天是帕子,再後來又弄出什麼團扇、抹額等等的來,有道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這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誤會不誤會的,且不說。”楚千塵笑眯眯地看著太夫人,又把話題繞回到了荷包上,“祖母,這荷包關乎姨娘的清白,必須搞清楚得好。”
楚千塵的神情與語氣顯得意味深長。
太夫人的臉色更糟了,臉頰上鬆馳的皮膚好一陣顫抖。
顧玦抬手做了個手勢,好像影子一樣站在一旁的莫沉就直接從二樓的窗戶一躍而下,身子輕盈如大鵬展翅……
在場不少的女眷哪裡見過這等場麵,花容失色地低呼了一聲。
莫沉是宸王府的人,楚令霄想攔也攔不住,就隻能眼睜睜地看到對方落了地,大步流星地望著侯府外走去。
楚令霄的第一直覺是想喝斥楚千塵,讓她彆鬨了,但是目光對上顧玦那清冷的眼眸時,又像是啞巴似的什麼都不敢說了。
楚雲沐聽他們都在討論一個荷包,各執一詞,他聽得雲裡霧裡的,直到看到莫沉一躍而下,霎時精神一振,一雙鳳眼閃閃發亮,小嘴微張。
二姐夫的貼身侍衛實在是太厲害了,簡直就是話本子裡飛簷走壁的俠客!
他是二姐夫的小舅子,二姐夫應該可以讓“大俠”教教他的吧!
楚令霄猶豫再三,隻能好聲好氣地試圖和稀泥:“塵姐兒,都是一家人,自家事自家了,哪有家醜外揚的道理!”
楚千塵但笑不語。
其他人隻以為這件事的關鍵是薑姨娘的名節,可是沈氏看得通透,心頭一片雪亮:這件事太夫人、楚令霄和薑姨娘都脫不開乾係,還有劉氏,她想必也摻和了一腳。
這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簡直不擇手段!
楚千塵也不過是以牙還牙而已。
“阿芷,”太夫人見楚千塵油鹽不進,隻能寄望於沈氏,放下身段,好聲好氣地對沈氏道,“你勸勸塵姐兒。今天是她三朝回門的日子,扯上官非不吉利。”
雖然沈氏也覺得太夫人這話說得沒錯,但是,這件事要是輕輕揭過,豈不是太便宜他們了,他們做的這些事實在是太惡心,太下作!
試想,要是讓他們的計劃得逞,那以後楚千塵還怎麼在宸王府立足!
“母親,薑姨娘的名節不容兒戲。”沈氏簡明扼要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眼神堅定如磐石,不可動搖。
太夫人:“……”
薑姨娘的額角微微沁出了薄汗,她的眼睫顫動了兩下,眼神有些飄忽,楚楚可憐地望向了楚令霄。
楚令霄感覺心像是被揪住似的疼,薑姨娘是他的命根子,他又怎麼忍心讓她受這樣的委屈,毅然道:“這荷包是本侯問塵姐兒討的。”
他說的是實話,那一天,他確實向楚千塵開了口,隻不過他還藏了一半話沒說罷了。
周圍的楚氏族人又一次嘩然,瞠目結舌,感慨這台戲比什麼《五女拜壽》要精彩多了,高潮迭起,峰回路轉啊。
楚令霄有意袒護薑姨娘,可惜楚千塵一點也不打算配合。
“父親,要是您問我討荷包,我這做女兒的,親手縫製一個荷包孝敬父親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楚千塵一臉無辜地說道,“這個荷包分明就是天繡坊的手藝,您看,上麵有繡鋪的印記呢。”
楚千塵又將荷包翻了麵,隻見一角以金色的絲線繡著“天繡坊”三個字。
楚千塵的意思是,楚令霄在撒謊,他為了薑姨娘的名節,竟不惜當著宸王的麵,威脅親女兒幫著作假。
楚令霄:“……”
楚令霄再次啞口無言,這次不是因為敬畏,而是因為氣極。
楚千塵這個死丫頭根本就是睜眼說瞎話!
當初,薑姨娘喜歡這荷包,就問楚千塵討了。偏偏楚千塵沒有一點孝心,百般推辭,他看不過去,就開了口,這丫頭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把荷包拿了出來。
本來楚令霄早就把這件事忘了。
還是前幾日,薑姨娘看他為了楚千塵與宸王的這樁婚事悶悶不樂,才會主動給他出主意,拿出了這個荷包。
“妾身看著侯爺這些日子輾轉難眠,瘦了不少,妾身實在是心疼侯爺。”
“侯爺,妾身這裡有一個塵姐兒的荷包,也不知道幫不幫得上侯爺……”
“侯爺,您是塵姐兒的父親,這個荷包由您拿出來不好,還是借著二夫人的手才不惹人懷疑。”
“……”
愛妾那溫柔體貼的話語猶在耳邊。
哎,這世上大概也唯有他的敏姍全心全意地愛慕著他了!
直到現在,她都隱忍著,為自己忍下旁人的猜疑與指責,一直不吭聲。
她這麼一心他考慮,而他又怎麼能讓她去麵對這些非議與責難!
一切都是因為楚千塵這個災星害的!
楚令霄心裡怒浪洶湧,一浪接著一浪地在他心頭拍擊著。
他到現在都想不明白,楚千塵給的這個荷包裡怎麼會有“姍”字。她到底怎麼做到的,竟然如此歹毒地陷害她的姨娘!
這丫頭的心肝肺都是黑的吧。
倘若今日顧玦不在這裡,楚令霄是真想一巴掌對著楚千塵招呼下去,最好一掌把這個逆女從二樓打下去,一了百了。
楚令霄眼神陰鷙,下意識地握了握拳。
這動作牽動了右手腕的傷處,灼熱的疼痛感傳來。
就是楚令霄不看,也知道他的手腕肯定被顧玦給打腫了。
這哪是什麼女婿,是祖宗、是大佛!
楚令霄算是明白什麼叫請神容易送神難了。
無論如何,這件事絕對不能交於京兆尹來處理,否則事情可就真的不好收拾了……
楚令霄覺得難堪極了,太夫人更加難堪。
太夫人也不是蠢人,此時此刻她已經想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此刻她再看楚千塵手裡的這個荷包,隻覺得眼睛痛得厲害,胸口也悶得難受。
這麼大的事,長子居然不事先告訴自己一聲,連自己也瞞在鼓裡,害得自己今天跟個傻子似的丟儘了顏麵!
太夫人怪楚令霄,但更厭楚千塵,這個丫頭為了自己居然連親娘都舍了,果然是個冷血無情的白眼狼。
太夫人在心裡把楚令霄、薑姨娘、劉氏和楚千塵全都數落了一番。
怒火升到極致後,又漸漸地平息下來,她飛快地衡量著利弊。
她告訴自己,不能真等到京兆尹過來,要是那樣,侯府就徹底丟了顏麵,成了整個京城的笑柄了。
太夫人很快就做出了抉擇。
事到如今,也唯有舍了薑姨娘,對侯府才是最小的損失。
畢竟薑姨娘隻是個姨娘,她的名字甚至不在楚家的族譜上。
“薑姨娘,”太夫人幽深的目光看向了薑姨娘,語氣冷淡倨傲,“你也是為侯府生育了一雙兒女的人了,怎麼就……哎,你太不小心了,連荷包這種私密之物都能隨便落下!”
“太夫人……”薑姨娘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那纖細的身子如風中的嬌花似的劇烈地顫抖一下。
她的眼眶又紅了幾分,眼裡含著朦朧的淚光,晶瑩的淚珠要墜不墜,仿佛隨時要哭出來似的……
她跪在那裡,一動不動,之後就不再說話了,模樣看著那麼柔弱,那麼無辜,又那麼堅強。
楚令霄隻是看著她,心就又開始疼了。
這是他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卻為了維護他遭受這樣的委屈與折辱。
這一刻,楚令霄遷怒上了太夫人,她明明知道他的敏姍是無辜的,卻把臟水潑到她身上。
“母親,您怎麼能顛倒黑白,這個荷包怎麼會是敏姍的!”楚令霄斷然反駁道,眉宇緊縮。
“……”太夫人本來還在氣長子瞞著自己的事,這下當眾就被長子嗬斥,氣得差點一個倒仰。
王嬤嬤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太夫人,抬手給她順氣。
太夫人胸口痛得仿佛心臟縮在了一起,簡直快被楚令霄氣得短命十年。這個逆子是被薑敏姍下蠱了嗎?!
那些事不關己的楚氏族人皆是看得是津津有味。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們也大都把事情的因果關係給徹底看明白了,也想通了。
原來如此!
這個荷包果然是這位薑姨娘的。
她“弄丟”了荷包,卻咬死了不敢認,看來這“丟”荷包的背後果然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情!
哎,這男人女人之間還不就是那麼點事,薑姨娘背著楚令霄與人私相授受,被太夫人知道了,就拿了這個荷包威脅楚千塵。
真相定是如此了!
想著,他們看向薑姨娘的眼神中就染上了幾分輕蔑。
哎呦喂,這女子瞧著柔柔弱弱,楚楚可憐,其實還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一些楚氏族裡的婦人們暗暗地交換著眼神,心裡嘖嘖稱奇。
更有人欽佩地看著楚令霄,他這是色令智昏了吧?
為了一個區區的小妾,堂堂永定侯簡直走火入魔了,哪怕被戴了綠帽子都不在乎,一意為小妾辯護,昏招頻出。
這該說他是真愛,還是寵妾滅妻呢?
戲樓裡的氣氛更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