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宮裡做過嬤嬤,後來又被調去了內務府當差,宮裡宮外人人都敬她幾分,她還從來不曾彆人當麵打臉。
聞言,她惱怒不已,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皮笑肉不笑地強調道:“王妃,這是皇後娘娘賞賜的人!”
“皇後娘娘對您和宸王一片愛護之心,怕這府中人手不足,怠慢了宸王,這才好意賜下人來。”
金嬤嬤滔滔不絕地說了一通,想著皇後今早專門把自己叫進宮去,叮囑自己一定要辦好這個差事。
金嬤嬤覺得這件差事再簡單不過了,這位宸王妃在永定侯府不過是一個連話都不敢大聲說的庶女,性子木訥內向,婚禮的事全都由著內務府安排,從來不敢說一個“不”字。
她出宮前,就在皇後跟前誇下了海口,會把差事辦得漂漂亮亮。
楚千塵笑吟吟地搖著團扇。
琥珀上前了幾步,對著金嬤嬤帶來的內侍宮女們道:“走吧。”
那些內侍宮女們對著金嬤嬤投以詢問的眼神。
金嬤嬤想著要私底下對楚千塵好好地恩威並施一番,就示意他們都出去。
於是,那些內侍、宮女們就隨著琥珀退了出去。
屋子裡,隻剩下楚千塵、金嬤嬤與蘭若三人,空曠了不少,也顯得更靜了。
蘭若對著金嬤嬤投以同情的目光,立刻就垂下了眸子,好像木頭人一樣站在那裡。
楚千塵看著金嬤嬤,淡淡地說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讓你進來嗎?”
“……”金嬤嬤一臉莫名。
她是來給皇後娘娘辦差的,誰敢不讓她進門!
她也隱約感覺到了氣氛有點不對。
眼前的這個楚千塵似乎與她之前在永定侯府見過的不太一樣了,明明隻是換了婦人的發式,可言談間隱約有種上位者的威儀。
楚千塵也沒指望她回答,再問道:“有沒有覺得肚子痛?”
金嬤嬤:“……”
金嬤嬤越發一頭霧水。
楚千塵道:“按一下你虎口的合穀穴。”
金嬤嬤下意識地按了自己左手的虎口。
楚千塵道:“再按一下你臍下三寸的關元穴。”
金嬤嬤又按了一下臍下三寸,然後麵色大變。
她隻覺得腹部傳來一陣劇痛,疼痛如絞,仿佛有什麼在她體內翻江倒海似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
她按得這兩個穴位再尋常不過,她從前也不是沒按過,卻從不曾有過這種仿佛要命的疼痛感。
“我的肚子……”金嬤嬤冷汗涔涔,麵色慘白,腳下有些虛,捂著肚子結結巴巴地說道,“王妃您到底做了什麼?”
這時,琥珀又款款地進來了,笑吟吟地回到了楚千塵身邊。
“金嬤嬤,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琥珀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歎息,一副狐假虎威的架勢,“我們王妃能對你做什麼?!是打你了,還是給了白綾三尺、鶴頂紅了?”
鶴頂紅?!金嬤嬤心裡咯噔一下,雙目瞬間瞠到了極致,驚駭異常。
難道說,楚千塵給自己下毒了?!
可是她今天來王府一點東西也沒吃啊!
等等!
金嬤嬤的目光望向了角落裡的那爐熏香,難道是這熏香有問題?
不對啊。方才她帶來的其他人也在,他們都沒有任何的不適。
又或者,她中的是慢性毒,之前她去永定侯府的那幾次,楚千塵一直在暗中給她下毒。
金嬤嬤驚疑不定地想著,嚇得幾乎要軟倒了。
現在她唯一確定的是一件事——她肯定是中毒了!
是了,自皇帝登基後的這幾年來,宸王雖然不在京城,但是皇帝沒少花心思往王府塞人,借口親王府的規製讓他們內務府的人跑過好幾趟王府,卻沒一次能進門的。
她這次進了王府大門,本來還以為是這位新王妃軟和好說話,現在看來,顯然不是啊!
完了!
金嬤嬤心涼如冰,四肢發寒,好像泡在了冬天的冰湖裡似的,連嘴唇都開始微微發紫。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撲通一聲跪在了堅硬的大理石地麵上,恭敬到近乎卑微地說道:“王妃,奴婢從前多有得罪,您大人彆記小人過,饒恕奴婢吧!”
蘭若又看了金嬤嬤一眼,感覺宛如舊戲重演,眸色幽深。
“饒恕?”楚千塵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嘴角,似是不解,“我一向以禮待嬤嬤,嬤嬤何出此言?”
楚千塵說得是真話,她又沒給金嬤嬤下毒,一向客客氣氣的。
她也不過是從前在侯府時,借著金嬤嬤登門時,給她把了個脈,發現她有些腸胃上的宿疾,今天好心用熏香幫她治一治而已,包括她方才讓她按得兩個穴道也是治療腹痛的。
至於治療的過程有些疼,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畢竟良藥苦口嘛。
可是楚千塵的話聽在金嬤嬤耳裡,猶如一把鍘刀架在她脖子上似的,她的心又是一沉,心裡愈發絕望。
她知道,就算她今天死在宸王府裡,皇後也不可能為了她這麼個微不足道的奴婢治罪宸王的。
再說了,宸王妃什麼都沒對自己做過,完全可以撇得乾乾淨淨。
金嬤嬤更怕了,身子在細微地顫抖著,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腹部的劇疼,還是因為害怕。
她感覺腹部的劇痛又加重了幾分,渾身汗如雨下,連背後的中衣都濕透了。
楚千塵氣定神閒地喝著茶,不再看金嬤嬤。
此刻,金嬤嬤再看楚千塵,隻覺得對方猶如豺狼虎豹般可怕。
她把重重地頭磕了下去,伏在地上,誠懇而謙卑地認錯道:“王妃,還請王妃為奴婢指點迷津。”
楚千塵給琥珀遞了個眼色,琥珀就去拿了本藍皮的花名冊來,對著名冊開始念:
“金來娣,青州人,九歲進宮,改名夏蓉,曾在宮中當差二十年,在東宮服侍過。二十八歲被放出宮,許配給了恩國公府的二管事。四十歲守寡,由皇後娘娘做主,進了內務府當差。”
“膝下有個兒子名叫宋涵,如今在白鷺書院讀書,先生都誇其讀書極有天份。”
“金嬤嬤,令郎應該是奴籍吧……”
“……”
金嬤嬤聽得心臟狂跳不已,又驚又怕,驚的是自己的底細裡三層、外三層地被楚千塵扒得一乾二淨,怕的是不知道楚千塵到底想乾什麼。
她早就被楚千塵早盯上了吧,但是對方一直不動聲色,直到現在才開始拿她開刀,一刀子直捅她的要害。
那麼,楚千塵會不會對自己的兒子出手呢?!
金嬤嬤完全不敢抬頭看楚千塵,感覺如芒在背,喉嚨也像是被人掐住似的難受。
不!
她在心裡對自己說,對方既然跟自己說這麼多,必有所求。
她以額頭抵著地,靜靜地等待著。
不想,琥珀念完花名冊後,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把花名冊放到了一邊,笑著與楚千塵說閒話:“王妃,奴婢瞧著萬二廚做點心的手藝真是不錯,比之雲庭閣、蘇記這些地方也是不差的。”
“就是做來做去就是這幾樣,奴婢想著是不是下次去買些彆家知名的點心讓萬二廚也學著做。”
琥珀也可以理解,這王府上下大都是男人,吃點心也少,萬二廚會做的那幾樣點心就夠應付了,自然也就懶得再精益求精。
楚千塵微微地笑,“下個月就是吃蓮藕的季節了,你讓萬二廚也試做些蓮藕的點心。”王爺喜歡吃蓮藕,而且蓮藕可以開胃清熱,益血生肌,滋補養性。
見主仆倆自顧自地聊著天,全然不再理會自己,金嬤嬤心亂如麻,越發忐忑不安。
她悄悄地抬起頭,看看楚千塵,又看看蘭若,這才注意到蘭若的眼神,木然,而又帶著些微的憐憫,一閃而逝。
猶如被一道驚雷轟然擊中,金嬤嬤徹底明白了。
蘭若早就被楚千塵給徹底收服了,是了,蘭若貼身服侍楚千塵那麼久,肯定早就發現楚千塵在偽裝,她肯定也是被楚千塵下了毒,被她拿捏住了要害,隻能臣服了。
金嬤嬤的心更冷了,心口似乎破了幾個大洞,寒風呼嘯而過。
她牙齒打戰,緊緊地咬了咬牙,終於開口問道:“王妃想讓奴婢做什麼?”
隨著這句話出口,她渾身又是一陣脫力,她臣服於楚千塵,那就意味著背叛了皇後娘娘。
“你能做什麼?”楚千塵直接把問題給拋了回去,唇角始終掛著一抹淺笑,溫溫柔柔。
這簡簡單單的五個字聽得蘭若又是眼皮一跳,不禁再次回憶起當初她被楚千塵談笑風生間逼到懸崖邊的一幕幕……
這對夫妻倆簡直就是一個鍋配一個蓋,宸王有了這樣一個王妃等於是如虎添翼。
而皇帝恐怕至今還不知道他到底給宸王指了個什麼樣的王妃吧!
每每想到這個,蘭若就覺得心頭複雜得難以言語來描繪,這世上的事還真是不能用簡單的陰錯陽差來形容。
跪伏在地的金嬤嬤眨了眨眼,腹部的劇痛讓她四肢乏力,內心的驚懼更是讓她的腦子有些懵了。
她下意識地順著楚千塵的話捫心自問:她能做些什麼呢?
眼看著金嬤嬤的思路被楚千塵帶偏,蘭若心知金嬤嬤怕是折騰不出什麼幺蛾子了。
也是,對上這位妖孽似的宸王妃,她們這些個聽命於人的奴婢還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蘭若眼觀鼻、鼻觀心地站立著,須臾,就聽金嬤嬤沒什麼底氣地開口道:“王妃,奴婢在內務府這些年……”
一旦開了口,後麵的話就好說了,屋子裡隻剩下了金嬤嬤一個人的聲音。
她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說著,生怕楚千塵不滿意,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楚千塵始終漫不經心,玩玩團扇,喝喝果子露,吃吃點心,乍一看,就像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一樣。
琥珀一點也不敢懈怠,全神貫注,把金嬤嬤說得每個字都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