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時辰前,楚千塵收了楚雲沐送來的帖子後,立刻就給她回了帖子,讓瑪瑙送去侯府,沒想到這麼快楚雲沐又送來了第二張帖子。
楚千塵接過了帖子,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笑道:“沐哥兒今天剛下帖子問我能不能三天後帶他去看國子監的入學考試,我本來回了帖,想三天後我去穆國公府接他的。”
她說著晃了晃手裡的帖子,“他這張帖子裡非說要來這裡接我。
說話間,楚千塵笑容更深,表情中帶著幾分寵溺的表情。
楚雲沐說話算話,三天後,他果然來了王府接楚千塵,還特意提前了半個時辰。
楚千塵特意穿了男裝,一襲蔚藍色的直裰,頭發以同色的發帶束起,腰間佩戴著一個荷包與一方雞血石小印,唇紅齒白,玉樹臨風,瞧著就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郎。
國子監就在城東的國子監胡同,整條胡同籠罩在一片碧綠茂密的林蔭下,清幽寧靜,平日裡在這裡來來去去的多是國子監的學生。
不過,今日街道上卻多了不少華麗的馬車來來去去。
有的是今日來國子監參加考試的,也有的像楚千塵與楚雲沐一樣是來給親友鼓勁的。
雖然楚千塵他們特意提前出發了,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快到國子監胡同的時候,他們前麵有兩輛馬車彼此碰撞了,兩戶人家都是顯赫門第,彼此較上了勁,於是,又引來不少看熱鬨的好事者,導致其他車馬寸步難行。
楚千塵當機立斷繞路而行,也還是花了一些時間才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駛出,等他們來到國子監時,考試已經開始一刻鐘了。
姐弟倆憑借穆國公府的帖子很順利地進了國子監。
國子監有專門的小廝招呼今天的來客,姐弟倆在一個小廝的引領下,很快到了武試的考場。
考場是一個寬闊的校場,校場的三邊設有臨時搭建的竹棚作為觀眾席,觀眾席上人頭攢動,熱鬨非凡。
校場中央,兩個少年正以銀色的紅纓長槍對決,少年們著鮮衣,揮長槍,輕薄的衣袂隨著他們翻飛的動作飄起,獵獵作響,意氣風發。
楚雲沐眼睛一亮,抬手指著前方一個著天青色翻領胡服的少年道:“二……哥,你快看,是大哥!”
話出口後,楚雲沐突然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場中的其中一個少年正是楚雲逸。
與楚雲逸對決的是一個著寶藍色胡服的少年,藍衣少年手中的長槍被他舞得虎虎生威,如雷霆萬鈞般朝楚雲逸襲去。
長槍在空氣中震動不已,帶著嗡嗡的聲響。
而楚雲逸被逼得節節敗退,幾乎隻守不攻。
無論是周圍觀眾席上的看客們,還是楚千塵都能看出楚雲逸此刻落於下風,距離徹底潰敗不遠了。
楚千塵皺了皺眉,她隻會點粗淺的防身功夫,不會使槍,但是前世她身邊不乏使長槍的高手,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薛風演、唐禦初的槍法都不錯,他們的槍法是在戰場上淬煉過的,帶著血性與殺意,而這個藍衣少年的槍法花裡胡哨,就像那些戲台上的武生,不過是花花架子,舞來好看罷了。
這幾個月,她也在侯府見過楚雲逸練武,他的身手雖然不比薛風演、唐禦初他們,但肯定比他的對手遠勝一籌。
“咚!”
一聲激烈的碰撞聲響起,楚雲逸手裡的那杆長槍脫手而出,咣當一聲,長槍落在了地上。
也意味著,楚雲逸輸了。
觀眾席上,爆發起一陣熱烈的掌聲,那些人在為勝者歡呼著,鼓掌著。
那個勝出的藍衣少年神采飛揚,對著親友振臂高舉長槍,宣示著他作為勝利者的傲慢。
相比之下,落敗的楚雲逸則眼神黯淡。
“大哥!”
楚雲沐對著楚雲逸高喊了一聲,楚雲逸的身子劇烈地一顫,抬眼朝楚雲沐與楚千塵的方向看了過來。
他自然也認出了女扮男裝的楚千塵,眼睛微微睜大,直直地盯著楚千塵,眼神複雜至極。
他僵立了好一會兒沒動,仿佛一尊石雕似的。
楚雲沐又喊了聲“大哥”,下一刻,楚雲逸二話不說地轉過了身,背對著楚千塵與楚雲沐,大步流星地往另一個方向跑了,落荒而逃。
楚雲沐:“……”
楚千塵挑了挑柳眉,喚了聲:“江沅。”
她也不用再說更多了,江沅立即就衝了出去,幾乎是眨眼間就衝到了楚雲逸前方,快速地擋住了楚雲逸的去路。
楚雲逸想繞過她,卻見無論他轉向哪個方向,對方都仿佛能預先一步猜到他的動作似的,敏捷地擋在他前方。
楚雲沐看得目瞪口呆。二姐的這個丫鬟未免也太厲害了吧!
“沐哥兒,我們過去吧。”楚千塵微微一笑,慢悠悠地帶著楚雲沐過去了,一直走到了楚雲逸的跟前。
楚雲逸:“……”
少年那張俊朗的麵孔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漲得通紅通紅,他完全無法麵對楚千塵,羞愧,懊惱,無奈,抬不起頭。
“大哥……”楚雲沐絞儘腦汁地想著該怎麼安慰楚雲逸,這還是隻是上午的武試第一場,失利也沒什麼,下午還有第二場呢。
他後麵的話還沒出口,就聽楚千塵提議道:“快正午了,我們去吃飯吧。”
楚千塵半個字也沒提方才的那場比試。
楚雲沐:“好!”
楚雲逸:“不去。”
楚千塵也不理會楚雲逸,帶上楚雲沐一起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楚雲沐有些遲疑,看看楚雲逸,又看看楚千塵,他一向以楚千塵馬首是瞻,就屁顛屁顛地追著楚千塵去了。
被孤零零地落下的楚雲逸直愣愣地望著他們的背影好一會熱,終究也跟了上,悶悶地跟在楚千塵的身邊。
楚雲逸不時去看楚千塵的側臉,看著這個與他一般高的親姐姐,他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說句實話,曾經的他,總嫌這個同父同母的姐姐木訥軟弱,他自小就與嫡長姐更親近,更有話說,而二姐總是避著他。
但是,今年這一趟離府再回來,短短數月的間隔,他就感覺他的世界仿佛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發現他曾經所以為的很多事都不是真的。
祖母,父親,姨娘,二姐……
這些他最親近的人的麵孔在他眼前交錯著閃現,思緒回到楚千塵三朝回門的那一天。
過去的這幾天,他幾乎都沒怎麼好好睡過,醒著時,入夢時,他都忍不住想起那一日的一幕幕……
這一切像是夢魘一般如影隨形地跟著他。
這一路上,楚千塵都沒有理會楚雲逸,隻和楚雲沐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
“沐哥兒,醉霄樓就在附近,那裡不僅酒好,點心做得也好,今天去那裡吃怎麼樣?”
“好。今天我請客!”
“這麼大方?”
“我一向很大方的……咳,娘給我五十兩銀子!”
“……”
姐弟三人一路去了距離國子監不遠的醉霄樓,被無視的楚雲逸更委屈了。
他差點沒掉頭走人,可腳步聽話,還是跟在楚千塵身後。
小二領著他們去了二樓的一間雅座,雅座裡,顧玦慵懶地倚在窗邊喝茶,正等著他們。
“二姐夫。”楚雲沐乖乖地叫了一聲,看著顧玦的眼神總是帶著審視與打量,就像是雞蛋裡挑骨頭,又像是婆婆看媳婦似的,想挑出點不是來。
琥珀每每看到楚雲沐的這種眼神,就想笑。
楚千塵與楚雲沐在顧玦身旁坐下了,也唯有楚雲逸猶猶豫豫,慢吞吞地跨過了雅座的門檻。
顧玦親自給楚千塵斟茶,隨口問道:“你弟弟考得怎麼樣?”
一看到顧玦,楚雲逸就覺得臉頰火辣辣得疼,想起楚千塵出嫁那日,他背著她上花轎時還信誓旦旦地說:“他要是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幫你出頭。”
可是,他今天就自打嘴巴了。
楚千塵斜了那傲嬌的少年一眼,隻吐出一個字:“爛!”
楚雲逸:“!!!”
雖然楚雲逸自己也知道他表現得不夠好,但是被親姐姐如此直白地說給姐夫聽時,他還是升起一種恨不得調頭走人的衝動。
這是他親姐說的話嗎?!
楚千塵一點也沒給楚雲逸留顏麵,侃侃而談:“人家考試前都會好好養精蓄銳,他倒好,前幾晚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當賊去了,精神不濟。”
“以己之短攻彼之長,他明明不擅長使長槍,卻非要跟對手選一樣的兵器。”
“比試時,心神渙散,不尊重對手,輸了也是活該!像他這樣還是彆上戰場禍害同袍得好。”
“……”
楚千塵一針見血地說了好幾條楚雲沐的失誤。
楚雲沐聽著深有同感,覺得二姐說得話句句是金玉良言,恨不得拿個小本本記下來。
楚雲逸一開始還有點憤憤不平,聽楚千塵說得越多,他就越羞愧,恨不得跑了,但是又不能跑。
倔強的少年郎隻能漲紅著臉站在原地,對自己說,楚千塵在娘家沒人能依靠,他要是當著宸王的麵跑了,肯定會被宸王看輕,以後宸王欺負楚千塵,他都沒臉去給她撐腰。
他在心裡反反複複地說服著自己,情緒稍稍穩定了一些,昂著下巴不服輸地說道:“上一場是我沒發揮好,下午肯定不會輸的!”
他感覺自己此刻仿佛麵對三個考官似的,昂首挺胸。
楚千塵把玩著手裡的白瓷茶杯,櫻唇似笑非笑地勾了勾。
有時候,無聲勝有聲,楚千塵的這個表情看在楚雲逸眼裡,就仿佛一記無聲的質疑,比抽他一鞭子還管用。
楚雲逸心中的好勝心被挑了起來,覺得他一定要讓楚千塵見識到他的厲害,他可不是一個隻會放大話的人。
楚雲逸鄭重說道:“我一定會贏,一定會考上國子監的。”
顧玦唇角若有似無地勾了勾,他放下茶杯,忽然道:“你若是考上,我就讓人帶你去玄甲營住上一個月。”
世人皆知,玄甲軍是北地軍中的精銳,楚雲逸當然也知道。
他的眼睛好像被點燃的火燭似的亮了起來,躍躍欲試。
他清清嗓子,在認親之後,第二次喚道:“二姐夫~”
聲音還有些彆彆扭扭的。
為了能去玄甲營曆練一個月,楚雲逸豁出去了,趕緊給顧玦倒茶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