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知道母親所言不假,努力調節著自己的情緒。
這個時候,本來由她這個做母親的來撫慰女兒,可是現在情況恰恰相反。
她的眼眸因為被淚水洗過而亮得出奇,她直視著楚千塵的眼眸,正色道:“塵姐兒,你是不是還不相信?”
因為楚千塵從始而終的表現,實在是太過平靜了。
“相信。”楚千塵反握住沈氏的手,毫不躲閃她的目光。
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有疑,也確實懷疑過,她會不會是沈氏生的,但也隻是懷疑。
此時,當聽到這一切後,她又覺得太不真實了。
命運對她太好了。
老天爺讓她重活一世,讓她能夠再見到王爺,讓她能夠徹底結了曾經的心結。
“我不是薑敏姍的女兒,真好。”楚千塵又道,語調輕輕地,又十分的堅定。
沈氏不由想起楚千塵出嫁前一夜,劉氏說她是外室女,而楚千塵的反應僅僅是:
“若真是這樣,反而也好。”
又是一股酸楚感自心頭猛地湧上。
沈氏忍不住攬過楚千塵纖細的肩膀,失聲痛哭起來,身子因為哭泣簌簌顫抖著。
她突然就明白了,心頭一片雪亮。
想必在那個時候,楚千塵和自己一樣已經在懷疑了,但是,自己能去查,楚千塵卻不能主動提。
這個孩子更苦!
沈氏的眼淚流得更凶了,淚水浸濕了楚千塵肩膀的衣料。
楚千塵輕輕地拍著沈氏的後背,一下又一下。
這一幕是那麼溫馨,溫馨之中卻又藏著十幾年的酸楚、悲痛與無力。
看著這一幕,穆國公夫人也拿著一方帕子抹著眼淚,穆國公則轉過頭悄悄用袖口拭淚。
隨著淚水洶湧而出,沈氏心裡的鬱結也發泄了出來,整個人一下子暢快了不少。
沈氏放開了楚千塵,自己用帕子擦了擦淚,眼睛哭得又紅又腫,氣息微喘。
“塵姐兒,你能不能叫我一聲娘?”哭泣後,沈氏的聲音更沙啞了,看著楚千塵的眼神中有期待,更有忐忑,生怕被她拒絕。
楚千塵抿唇一笑,以潔白的指腹拭去沈氏下巴的一道淚痕,輕快地喚道:“娘!”
她的一雙鳳眼笑成了月牙兒,婉柔嬌美,搖曳的燈火中,她的五官變得更為柔和,笑容中帶著一絲溫柔的暖意。
她的這一笑,這一聲輕喚,對於沈氏來說,彷如最好的靈丹妙藥,沈氏的眼眸一亮,綻放出異常明亮的光彩。
穆國公夫人心下釋然,悄悄地望了一眼天色,欲言又止,心裡有些著急。
楚千塵的手移向了沈氏的手腕,再次給她診了脈,然後扶著她躺了下去,“娘,您該睡了。”
她給沈氏蓋上薄被,沈氏一直牽著她的手不肯鬆開,目光也是黏在了她臉上。
楚千塵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馬上就要宵禁了。
“琥珀,”楚千塵吩咐道,“你回一趟王府告訴一聲蔡嬤嬤……”
楚千塵本來打算今晚不回去了,沈氏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打斷了楚千塵:“琥珀,等等。”
沈氏方才一直沉浸在震驚與悲傷等等的情緒之中,直到現在才算冷靜下來。
楚千塵不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了,她已經出嫁了。
哪有一個新婦出嫁幾天就徹夜不歸的道理,宸王又豈會高興?!
女兒已經受了這麼多年的苦了,自己又怎麼能因為自己再給女兒添麻煩!
沈氏依依不舍地拉著楚千塵的手,原本惶惶不安的眼神漸漸地沉澱了下來,又成了平日裡那個冷靜自持的侯夫人。
穆國公夫人本來也在想著是否應該提醒沈氏,見她反應過來了,趕緊吩咐道:“快,速去安排幾個護衛,送王妃回去。”
皎潔的銀月高懸在夜幕中,馬上就要一更天了。
想著天色不早,楚千塵就起了身,柔聲道:“娘,我明天再過來看您,您今晚可要好好休息。”
說著,她轉頭問陳嬤嬤:“安神香還有嗎?”
“有有有。”陳嬤嬤連連點頭。
沈氏用的安神香都是楚千塵親手所製。
冬梅接口道:“奴婢送王妃出去吧。”
冬梅親自送了楚千塵出了屋。
沈氏忍不住又想起身,想再看看楚千塵的背影,被穆國公夫人壓了回去。
“阿芷,你今晚好生休息。”穆國公夫人放柔聲音道,“彆讓塵姐兒為你操心。”
頓了一下後,她語氣複雜地又道:“彆的事……也總得等你吧病養好了再說。”
“塵姐兒可憐,還需要你給她撐腰呢。”穆國公夫人對著女兒動之以情,用手輕輕撫了撫女兒額角的幾縷散發,心裡感慨不過幾天,女兒就瘦了一大圈。
這些天來,這件事想必是一直折磨著她。
“娘,您說的是。”沈氏點了點頭,薄被下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咬牙切齒地說道,“還有楚令霄和薑敏姍,這筆賬不能不算!”
沈氏那蒼白虛弱的麵孔上,雙眼比暗夜的大海還要深邃,暗流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