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信任(1 / 2)

程林華嘴角抽了抽,覺得這小子膽子越來越大了,這句話未免也太不給王妃麵子了。

他又去看顧玦的臉色,見顧玦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嘴角,似有同感。

這下,程林華心裡也有數了,看來王爺根本就看不上楚令霄,並沒有因為王妃另眼相看。

於是,程林華說話也隨意了一些,接著道:“永定侯此人可說是誌大才疏,一事無成。”

“他自承爵後,這些年無功無過,表現平平,卻一心想在皇上跟前露臉。之前曾經謀了旗手衛副指揮使的差事,因為斷了腿,又丟了,在府裡靜養了一個多月,才被派去了西北。”

程林華心裡也明白得很,楚令霄但凡能活著回京來,他這仕途也要徹底斷了。他總歸是王妃的爹,秦世子再怎麼折騰他,應該也會給他留半條命的……

說完了楚令霄,程林華又說了一些關於楚雲逸和楚雲沐的事,接著就開始說楚家的其他幾房,尤其對二房劉氏母女倆,多說了幾句,尤其提到了楚千菱的臉是怎麼傷到的……

最後,程林華感慨了一句:“那天,但凡王妃的反應再慢一點,被傷了臉的可能就是王妃!”

楚千塵在楚家過得日子簡直就是危機重重,跟走在懸崖邊似的,一腳踏錯就會萬劫不複。

這時,窗外的小黑貓又被另一隻蜻蜓吸引了注意力,好一陣亂撲。它玩得太過著迷,完全沒注意自己距離池塘越來越近,又是縱身一躍……

蠢貓!

顧玦隨手拿起茶蓋,往窗外拋了出去。

那小巧的茶蓋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長長的曲線,準確地砸在了池塘邊的一片荷葉上,荷葉隨之劇烈地搖擺起來,也吸引了小黑貓的注意力。

“喵!”

小黑貓刹了車,停在岸邊,好奇地盯著那片亂晃的荷葉,眼睛瞪得渾圓。

這一幕也落入了程林華和小廝眼裡。

兩人的眼裡寫著同樣的意思,這是不是叫做,愛屋及烏?

程林華隻是在腦子裡想想而已,而小廝就忍不住把話說出了口,引得顧玦的目光朝他看了過來。

“愛屋及烏。”顧玦清清淡淡地重複道,似是在自語。

當顧玦回到了正院時,腦子裡還在想著這四個字:愛屋及烏。

內室中依舊靜悄悄的。

隻有朦朧的月光透過窗口照進來,在光滑如鑒的地板上灑下一片銀霜。

顧玦將腳下的步履放輕,緩步走到了榻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少女半蜷著身子側臥在榻上,靜靜地,像一隻小蝦米似的,身上的薄被又散開了一些。

她的呼吸均勻綿長,那黑漆漆的長發披散在白瓷枕上,幾縷青絲覆在她泛著紅霞的麵頰上,似那月下暗香浮動的一朵睡蓮。

她睡得那麼安詳,仿佛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

然而——

顧玦不禁想起了方才程林華稟的那番話。

這小丫頭在楚家的這十幾年太苦了,楚令霄根本就不配為人父。

但是,現在的她卻不見懦弱,更不見偏執。

而是長成了現在這般的樣子,榮辱不驚,處變不驚,落落大方,頗有一種“閒看庭前花開花落”的從容與灑脫。

顧玦深深地凝視著她恬靜的睡顏。

漸漸地,心中浮現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似是有些刺痛,又似是有些酸楚。

這約莫是心疼吧。

顧玦勾了下唇角,微微躬身,輕手輕腳地幫她裹好薄被,這才在她身邊躺了下去。

少女似乎感受到了身側的熱源,往他這裡縮了縮,一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顧玦的身子登時僵住了,一動不敢動。

他能感受到她身上的體溫透過兩人單薄的衣衫傳來過來。

睡夢中的少女櫻唇動了動,嘴裡無意識地咕噥了幾聲,含含糊糊……

顧玦仔細地側耳傾聽,這才確信,她是在說:

“王爺,要聽話!”

她的語氣凶巴巴,而又嬌滴滴的。

顧玦怔了怔,不由失笑,身子也放鬆了下來。

他那雙清澈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出奇,心道:這一次,她做的肯定不是一個噩夢。

顧玦反握住她的手,她的回應是,用她溫熱柔軟的掌心輕輕地磨蹭他的掌心,又輕聲的嘟囔了一句,唇角我彎起。

天水碧的床賬內,兩人身上的熏香慢慢地在空氣中融合在一起……

顧玦也閉上了眼,睡意湧來,與她在一起,也令他覺得安心。

他知道他可以信任她,就像她也信任他一樣。

顧玦很快沉沉地睡去了。

等楚千塵醒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她整個人都窩在了顧玦的懷裡。

她看著他輪廓鮮明的麵龐,眉宇疏朗,俊美如畫,呼吸輕緩,鼻翼間呼出的溫熱氣息灑在她頸側。

此刻的他是鮮活的!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沉木香讓她覺得很安心。

她忍不住往他懷裡拱了拱,用頭頂蹭了蹭他的肩膀,就像是小奶貓一樣,表達著她的歡喜。

顧玦幾乎在她睜眼的時候,就醒了過來,被她這一蹭,身子又僵住了。

楚千塵立刻感受到了,從他懷裡抬起頭,下意識地粲然一笑。

“王爺,時間還早,再睡一會兒吧。”楚千塵睜著一雙璀璨的明眸,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顧玦:“……”

顧玦哪裡還能睡得著,他抬手把她淩亂的發絲捋到耳後,問了一句:“你一會兒還要去穆國公府吧?”

一句話成功地轉移了楚千塵的注意力。

楚千塵抱著薄被從榻上坐了起來。

昨天沈氏的急症因為她救治及時控製住了,卻也沒好得那麼快,得好生再調養一段時日,她得早點過去國公府給沈氏診診脈才好。

而且……

想到昨夜她走時沈氏的眼神,楚千塵的心裡有些難受,心臟微微縮了一下。

顧玦道:“等用過早膳,我們一起走,我送你過去。”

“嗯。”楚千塵高興了,順口問了一句,“王爺今天要去見烏訶迦樓嗎?”

“是。”顧玦毫不避諱地應了。

琥珀等人聽到內室裡的動靜,知道兩位主子起了身,就問了一聲,跟著便進來伺候主子著衣梳妝,或者說,是伺候楚千塵一人。

顧玦常年在軍中,早就習慣自己照顧自己,自己去了碧紗櫥裡著衣。

碧紗櫥的隔扇門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楚千塵坐在梳妝台前由著琥珀給她梳頭,對碧紗櫥裡的顧玦說道:“王爺,烏訶迦樓這個人我也與他打過幾次交道,這個人不太好應付。”

楚千塵把幾次烏訶迦樓話裡話外找她套話的事細細地說了。

琥珀動作輕柔地給楚千塵梳著頭,濃密順滑的烏發泛著如絲綢般的光澤,一下梳到底。

“哦?”顧玦一邊說,一邊從屏風後走出。

這才短短的一會兒功夫,他就換上了一件月白雲紋直裰,腰間束著一圈嵌有碧玉的錦帶。

楚千塵透過菱花鏡看著映在鏡中的顧玦,繼續道:“烏訶迦樓這個人表麵看起來斯文儒雅,溫潤如玉,實則心機深沉,步步謀算,一句話裡能有十幾層意思,全都是彎彎繞繞。”

楚千塵並不討厭烏訶迦樓,畢竟他們所在的立場不同,各為其國。

對於這位南昊大皇子,宸王府可以結交,可以聯盟,但同時也不得不提防一二。

楚千塵也不怕烏訶迦樓,她擔心的不過是顧玦與烏訶迦樓說話會太過傷神而已。

楚千塵的這番話也一字不漏地落入了江沅耳中,江沅表情怪異地看了她一眼,心道:如果說烏訶迦樓心機深沉的話,那麼自家王爺那也不是什麼單純的小白兔。

他們這位王妃啊,還真是有趣。

楚千塵跟顧玦說了一路,一直到顧玦把人送到了穆國公府,馬車停在了國公府的大門口。

楚千塵下了馬車,顧玦自己則光明正大地去了雲庭閣。

當顧玦抵達時,一襲白色僧衣的年輕僧人已經在一個亭子裡等著他了,白衣如雪,纖塵不染。

“公子,請。”雲庭閣的小二走在前方給顧玦引路。

小二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顧玦與烏訶迦樓,覺得這兩人一看就不是什麼普通人,在心裡暗暗猜測著他們的身份。

多摩揮了下手,把小二給打發了。

顧玦閒庭信步地走到亭子外,望著亭子裡的烏訶迦樓。

兩人彼此對視著,一個眸光清冷,一個眼神沉靜,四目相接時,時間似乎停駐了一瞬。

迦樓率先動了,含笑起身,右手持珠,左手行了個佛禮,“宸王殿下。”

彼此見禮後,顧玦與迦樓對著涼亭中的石桌坐了下來。

石桌中央是一個棋盤,棋盤上已經擺好了一個棋局,數十顆黑子與白子錯落有致,棋局恢弘壯觀。

此刻,白子如一條白龍蜿蜒地盤踞在棋盤的中腹,雄偉穩健,再一看,又似一柄雙刃劍,可傷人,也能傷己;

黑子被動地苦苦相守,七零八落,長於守,卻也可攻。

黑白子彼此膠著,雙方各占據了棋盤上的一片天地,你爭我奪,生死參半,其中藏著萬千變化。

下半局才是關鍵。

無論是黑子還是白子,隻要走錯一步,就有可能走向潰敗。

迦樓微微一笑,右手指向了那星羅棋布的棋盤,“宸王殿下可願陪我手談一局?”

顧玦挑了挑劍眉,自然是看出來了。

這棋盤上的白子意味著昊國,黑子則代表著他們大齊。

亭子外,幾縷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在棋盤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夏風習習,那光影也在棋盤上搖曳浮動著,讓這錯綜複雜的棋盤看著隱隱透著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顧玦微微地勾了下唇。

有趣。

顧玦信手從棋盒中拈起了一枚黑子作為回應。

意思是,下一局又何妨?

那枚黑子果決地落下,這才第一子就先自毀了一片黑子,這一步棋走得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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