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塵走到了顧之顏榻邊坐下,她先摸了摸顧之顏的額頭,又不著痕跡地給她探了探脈,微微皺了皺下眉頭。
她仔細觀察著顧之顏的氣色,揉了揉她的頭,笑眯眯地問道:“七娘,你想我嗎?”
顧之顏先眨了眨眼,才慢慢地答道:“想!”
“昨晚睡得好不好?”楚千塵又問。
顧之顏垂下眸子,目光遊移了一下,神色略顯呆滯。
楚千塵也不催促她,笑著訴苦道:“我昨晚都沒睡夠,現在都還想打哈欠呢。”
顧之顏等她說完了,才小小聲地說道:“姐姐,我做噩夢了……”她的身子瑟縮了一下。
楚千塵就解下了腰側的一個香囊,塞到顧之顏手裡。
顧之顏一手抓著楚千塵的手,一手緊緊地捏著香囊,像是抓到了什麼依靠似的。
看著表姐妹倆的互動,沈菀的神情又放鬆了一些,心想:七娘果然喜歡她塵表姐。
沈氏也在注意著楚千塵與顧之顏那邊的動靜,問道:“阿菀,七娘這兩天可好?”
她這句話也幫楚千塵問的。
沈菀露出一個略顯苦澀的笑容,“她的燒是退了,也沒再反複了,可是我瞧著這幾天七娘變得沒有之前那麼活潑了,問她也半天蹦不出一個字,安靜得很,像昨天,除了喊了我一聲外,就一句話也沒說過。”
“我想著明後天是不是帶七娘去無為觀問問。”
沈菀確信符水有用,前天楚千凰再次送來符水喂顧之顏喝下後,顧之顏前晚明顯要睡得安穩多了,白天也會看著精神一些。
沈氏微微皺眉,朝楚千塵看了一眼,心裡覺得妹妹有些病急亂投醫。
但是,楚千塵沒有主動說她是濟世堂的神醫,沈氏也不能說。
靖郡王是宗室,宗室固然血脈尊貴,卻也同時注定了他們的立場,大齊朝的宗室多是圖安逸,是保皇黨,就算她相信自己的親妹妹,她也不可能像相信親妹妹那樣相信妹夫。
凡是人都會有自己的私心,靖郡王府的身份太尷尬了。
楚千塵忽然插嘴問了一句:“姨母,我聽娘說大姐姐給七娘求了符水……”
沈菀連忙解釋道:“是啊,那天我請擅兒科的大夫給七娘看了,服了湯藥非但不見好,反而燒得更厲害了。幸好凰姐兒來了,她從無為觀求了符水過來,服下後,七娘就退了燒。她怕七娘的病反複,前天還又送了些符水來。”
沈菀既擔心楚千塵對楚千凰心有芥蒂,也怕楚千塵誤會自己偏向楚千凰,因此隻草草說了幾句。
楚千塵眸光一閃,對著沈氏使了眼色。
沈氏立刻意會她的意思,隨便找了個借口:“阿菀,我有話跟你說,讓她們表姐妹倆在這裡玩吧。”
今時不同往日,如今沈菀對楚千塵那是放心得很。
沈菀二話不說,就隨沈氏出去了。
沈菀走了,但是乳娘還在。
楚千塵笑道:“七娘,我餓了,你餓不餓?”
她捏捏顧之顏的小手,像是在對著她撒嬌似的。
顧之顏就乖乖地點了點頭。
乳娘眼睛一亮,很自覺地提議道:“王妃,縣主,奴婢去弄些皮蛋雞絲碧梗米粥和小籠包來,可好?”
楚千塵也就是想打發走乳娘而已,就又添了兩樣:“再來兩碗餛飩,來些桂花小米糕吧。”
乳娘笑嗬嗬地應了,覺得還是宸王妃厲害,能哄縣主吃東西。
乳娘快步退了出去,琥珀看出了楚千塵的意圖,去了碧紗櫥外守著。
待碧紗櫥裡隻剩下她們兩人,楚千塵就摸出了自己的針包以及火折子,用火折子烘烤銀針後,笑眯眯地說道:“七娘,姐姐給你針灸好不好?”
顧之顏乖乖地點頭。
楚千塵道:“閉上眼。”
顧之顏先點頭,然後才閉上了眼。
楚千塵動作利落地給顧之顏頭部的幾處大穴紮了針,紮下最後一根後,在針尾彈了一下,銀針輕顫著嗡鳴不已。
顧之顏似乎感受到了什麼,閉合的眼皮下,眼珠微微地滾了滾。
她還記得楚千塵的叮囑,沒有睜眼。
楚千塵注意到了,笑道:“睜開眼吧。”
顧之顏就睜開了眼,又喊道:“姐姐。”
這一聲姐姐明顯比之前的聲音清脆嬌軟了許多,那黑白分明的眼睛變得清明了一些,眼神裡多了幾分靈動。
就像是蒙在她眼睛上的一層薄紗被人驟然掀開了。
很快,顧之顏頭上的那些針就停止了顫動。
楚千塵又道:“彆動,我替你拔針。”
顧之顏在濟世堂裡好幾次見過楚千塵給人紮針,卻是第一次見她給自己紮,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拔針,那好奇的樣子讓楚千塵不禁想到了自家月影。
楚千塵拔完了針後,又揉了揉小丫頭的發頂,誇道:“乖!”
顧之顏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頭,感覺有趣極了。
一點也不疼。
“姐姐,你可真厲害!”顧之顏真摯地誇道。
這個時候,乳娘帶著食盒回來了,與琥珀一起進屋,恰好聽到了這句話,怔了怔。
乳娘細細地打量著顧之顏,總覺得縣主似乎比方才她走之前變得精神多了。
縣主還真是喜歡宸王妃啊!乳娘在心裡再次發出感慨,笑嗬嗬地說道:“王妃,縣主,粥和點心取來了。”
粥、餛飩和點心鋪了一桌子,這郡王府的廚子手藝自是不錯的,色香味俱全,令人看了就食指大動。
沈菀聽說女兒要吃東西,喜出望外,也是聞香而來。
顧之顏愛吃甜食,額外多吃了好幾塊甜蜜蜜的拔絲鮮藕和桂花小米糕,看得沈菀喜形於色,親自給女兒夾了好幾塊拔絲鮮藕。
小姑娘話依舊不多,要吃什麼,隻用手指點,不肯出聲,但是樣子明顯比之前活潑多了。
用過膳後,沈菀哄著女兒漱了口,擦了臉,又試探地提議道:“七娘,要不要和你表姐玩翻花繩?”
“要!”
顧之顏立刻就點頭了。
表姐妹倆不耐其煩地玩了一局又一局,直到太陽西下,楚千塵不得不告辭時,顧之顏還意猶未儘。
她依依不舍地拉著楚千塵的裙裾,簡直就快變成她的小尾巴了,直把人送到了朱輪車旁。
楚千塵笑眯眯地說道:“過幾天我再來看你好不好?”
顧之顏垂著眸子,點了點頭,可手還是攥著楚千塵的裙子。
“……”沈菀相信如果自己把女兒抱上楚千塵的朱輪車,女兒一定不會有半點反抗。
楚千塵又道:“下次我帶月影來看你好不好?”
顧之顏猶猶豫豫地又捏了捏楚千塵腰側配的環佩,終於委委屈屈地把手鬆開了。
看著女兒這副樣子,沈菀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真恨不得把楚千塵給留下,但是她還記得楚千塵現在的身份,隻是安撫女兒道:“放心吧,你表姐說話算話。”
楚千塵與顧之顏拉了鉤後,才隨沈氏上了朱輪車。
馬車駛出了靖郡王府,直到後麵看不到了人,也看不到郡王府了,沈氏才小心翼翼地問出了藏在她心裡好一會兒的一句話:“塵姐兒,符水是不是有問題?”
這句話她問得無比艱難,她的內心是不希望符水有問題的。
楚千塵搖了搖頭。
沈氏聞言,鬆了一口氣。
她終究養了楚千凰那麼多年,母女之間的感情不是說割舍就能割舍的,她希望她養出來的女兒沒有那麼壞。
朱輪車平穩地往前駛去,先去了一趟穆國公府,把沈氏送了回去,之後,才踏上回宸王府的歸途。
車廂裡靜了好一會兒,楚千塵吩咐江沅道:“江沅,你讓人喬裝去一趟無為觀,求些符水回來。記得彆讓人看出端倪來。”
江沅二話不說地應了命,決定還是她親自跑一趟。
楚千塵沒再說話,她心裡知道,楚千凰給顧之顏的符水肯定有什麼問題,但又不是那種會害人的毒藥。
這符水真的很奇怪,也很神奇。
應該說,有些“過分”神奇了。
馬車裡,徹底靜了下來,再也沒有聲響。
琥珀心裡一頭霧水,她覺得楚千塵應該不對沈氏撒謊,可她也不會做無用的事,楚千塵既然這麼吩咐了,那必然有她的理由,看來顧之顏喝的符水中十有八九還是有什麼貓膩吧。
夜幕徹底落下前,江沅就快馬加鞭地從無為觀趕回了宸王府,也帶回了楚千塵要的符水。
楚千塵親自嘗了符水後,品了片刻後,驀地問道:“後天是八月二十二吧?”
琥珀點了點頭,立刻猜到了楚千塵在想什麼,道:“算算日子,大姑娘應該是後天休沐。”
如同琥珀猜測的那樣,後天一早,她就跟著楚千塵出了門。
然後,她們在雲庭閣“偶遇”了楚千凰。
“大姐姐。”
這一次,楚千塵主動出聲叫住了楚千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