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麼一說,史公子與易公子就起了身,兩人一人鉗住楚雲逸的一臂,半拖半拽地把人往酒樓外拖去。
“走走走,晚了,沒準就沒空位了。”
“楚兄,要是你不喜歡那裡的酒,最多就走人唄。”
“……”
往桌麵上丟了個銀錁子,他們就拉著楚雲逸離開了酒樓,一輛馬車就停在大門口,三人上了馬車。馬車載著他們穿過四五條街,來到了城東的一棟小紅樓前。
大門上方掛著一個匾額,赫然龍飛鳳舞地寫著“十四樓”三個大字。
楚雲逸的第一感覺就是這三個字寫得不錯,筆走遊龍,筆力虯勁,似是出自名家之手。
這也是酒樓嗎?
他看得專注,全然沒注意到身後又多了另一輛華麗的黑漆平頂馬車,走下一個藍袍男子。
“楚兄。”
後方傳來了易公子的聲音,楚雲逸下意識地轉身,與身後的藍袍男子恰好撞了個滿懷。
楚雲逸喝了好幾杯燒刀子,酒性正在體內揮發,他本就幾分醉意,被這麼一撞,踉蹌地退了兩步。
“楚兄,小心。”史公子趕緊上前扶了楚雲逸一把。
楚雲逸正想跟那藍袍男子道歉,就聽一個不屑的男音斥道:“你走路沒長眼睛嗎?”
那輛黑漆平頂馬車中,又下來一個十五六歲、著暗紅雲紋直裰的少年公子,他相貌俊美,可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驕矜的傲氣,目露敵意地瞪著楚雲逸。
“算了,阿思,小事一樁而已。”藍袍男子開口道。
他看著三十幾歲,鷹鉤鼻,薄嘴唇,相貌俊逸,穿了一襲寶藍色仙鶴紋刻絲直裰,以白玉簪束發,一手拿著一把畫著風水畫的折扇,神情愜意,隻是站在那裡,就透著雍容高貴的氣度,一看就是上位者。
那個叫阿思的少年公子快步走到了藍袍男子身側,他看了藍袍男子一眼,冷哼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楚雲逸對著藍袍男子拱了拱手,“是我失禮了。”
他淡淡地斜了阿思一眼,丟下一句:“要醃好蘿卜乾就記得多放鹽。”
他狹長的鳳眼中精光內蘊,那曬成了小麥色的肌膚襯得他渾身散發著一種狼一般的野性。
跟著,他招呼了史公子與易公子一聲,三人就朝著小紅樓中走去,頭也不回地進去了。
阿思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楚雲逸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氣得臉色發青,跺跺腳道:“他……他說我鹹吃蘿卜淡操心?!”
這個姓楚的竟然說他多管閒事!
阿思往前跨了一步,想要去追,卻被一把收攏的折扇攔下了。
“急什麼。”藍袍男子含笑道,他眼眸微眯時,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阿思不敢再說話,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眼神陰鷙。
藍袍男子又打開了手裡的折扇,動作瀟灑自如。
他身後的方臉小廝慣會察言觀色,立刻意會,輕聲附耳道:“爺,小的這就去打聽那位楚公子的身份。”
藍袍男子在阿思的肩膀勾了一把,搖著折扇,閒庭信步地進了小紅樓。
至於楚雲逸,此刻已經被雲公子與易公子帶到了二樓。
二樓熱鬨喧嘩,角落裡坐著一個抱著琵琶的歌伎,琵琶聲纏綿悱惻,歌聲悅耳婉柔,柔情款款。
周圍坐了七八個華服公子哥,或是在喝酒,或是在說話,或是對著伺候酒水的侍女嬉笑……
當楚雲逸三人抵達時,眾人的目光不免朝他們看去,他們全都喝了酒,看著有些醉醺醺的。
楚雲逸蹙起了眉頭,在場的人他大都認識,全是些紈絝子弟,一部分人是他平日裡也有往來的,還有一部分人卻是楚雲逸看不上眼的,平日裡不僅打架鬨事,還常做一些欺男霸女的事。
楚雲逸轉過了身,想走,但是史公子與易公子就在後麵,攔下了他。
“楚兄,你這才來呢,還沒喝過這裡的酒怎麼就要走呢!”
“你試試,這裡的女兒紅那可是整個京城都有名的!”
兩人趕緊示意侍女去備酒。
其他人也跟著起哄道:“是啊,楚兄,你怎麼剛來就要走呢!”
“你也太不給我們麵子了吧!”
“就是要走,也好歹要自罰三杯再走!”
“……”
在場眾人中也不乏楚雲逸的熟人,楚雲逸也不能就這麼掃興地一走了之,就道:“那我就喝三杯。”
伺候酒水的侍女立刻就往三個空杯子裡倒了三杯酒。
楚雲逸一口氣先灌了第一杯,入口醇厚甘鮮,馥鬱芳香,比之前的燒刀子明顯要好喝多了。
他已經有四五醉了,想什麼就說什麼,讚了句:“好酒。”
史公子笑著道:“楚兄,我們沒騙你吧。”
“既然是好酒,楚兄就多喝幾杯。”
楚雲逸起初是打算喝了三杯就走的,可是當他喝完三杯酒後,人已經醉得迷迷糊糊了,沒再說要走。
他懶懶地窩在角落裡,也與其他人說話,就是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著酒,覺得渾身輕飄飄的,心道:這一醉果然是解千愁啊。
他隻顧著喝酒,全然沒在意一曲結束了。
下一曲是琴曲。
琴聲婉轉動聽,一溜身著粉色薄紗的女子踏著琴聲款款地來了,身姿嫵媚……
與此同時,楚千塵也從江沅的口中得了回稟,知道楚雲逸跟人去了十四樓。
“十四樓是什麼地方?”楚千塵挑眉問道。
她是真不知道。
江沅恭恭敬敬地地回道:“王妃,十四樓是教坊司名下的。”
她麵無表情,平靜得仿佛在說一個普通的酒樓似的。
教坊司?!琥珀差點沒咬到自己的舌頭。
她當然知道教坊司是什麼,說難聽點,那就是朝廷開的青樓,裡麵的姑娘就是官妓,也會有一些小倌。
相比琥珀,楚千塵平靜得出奇。
她雖然沒去過教坊司,但是前世待過軍營,那些個兵油子嘴裡沒個把門的,偶爾也有會一些亂七八糟的話傳到她耳中。
楚千塵微微蹙眉,問道:“範家的小公子範延之先前也是在十四樓嗎?”
範延之是原右僉都禦史範令威的孫子,上個月從教坊司逃走,被錦衣衛緝拿,幸好被顧玦的人救下了,現在人還安置在隔壁的宅子裡。
江沅直言不諱地頷首應是。
楚千塵眸光微閃,吩咐道:“備馬車,我要去一趟十四樓。”
琥珀驚得下巴差點沒掉下來,江沅二話不說地應了,又領命而去。
江沅以最快的速度備好了馬車,不僅如此,還安排了四個王府的侍衛打扮成普通的護衛隨行。
一株香後,馬車就抵達了十四樓的門口。
楚千塵乘坐的這輛馬車雖然華貴,但十四樓常招待達官貴人,倒也沒人特彆在意這輛馬車。
候在這裡的王府暗衛神出鬼沒地冒了出來,對著江沅說道:“楚大公子進去半個時辰了,人還在裡麵。”
馬車裡的楚千塵也聽到了,掀開了窗簾一角,吩咐道:“去把人帶出來。”
她沒指名道姓,但任誰都知道楚千塵說的人是楚雲逸。
“是。”
穿著男裝的江沅帶著四個侍衛就這麼闖進了小紅樓。
老鴇立刻就迎了上來,試圖阻攔:“這位姑娘止步!”
老鴇是個眼尖的,女扮男裝的江沅可以騙騙普通人,卻騙不過她,一語道破了江沅的女兒身。
老鴇似笑非笑道:“請回吧,我們‘十四樓’不招待女客!”
這可是十四樓,是隸屬教坊司的,要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來十四樓捉奸,那他們十四樓還做不做生意了!
江沅隻是道:“我來找人的,帶了人就走。”
老鴇還想攔,但已經被江沅帶來的王府侍衛一掌劈暈了。
一樓的大堂霎時就炸開了鍋。
樓下的動靜曖昧傳到樓上,二樓依舊是一片載歌載舞,甜膩的熏香味、酒香、脂粉香彌漫在空氣中。
楚雲逸已經醉得六七分了,麵頰潮紅一片,鳳眸中似是蕩漾著水光般,任誰都能看出他醉了。
“楚公子,奴家給您斟酒。”
一個侍女又給他斟滿了酒杯後,就起身,不動聲色地朝角落裡的一個方臉小廝走去,悄聲把自己所知都說了。
方臉小廝朝醉意朦朧的楚雲逸看了一眼,就快步去了隔壁的一間雅座。
雅座中,那藍袍男子與那個阿思的少年公子正在喝酒,還有一個樂伎在為二人彈奏琵琶。
方臉小廝恭敬地稟道:“爺,那個少年是永定侯府的庶長子,名叫楚雲逸,今年剛滿十二歲,剛考上了國子監的武生。”
“哦?”藍袍男子扇著手裡的折扇,饒有興趣地說道,“去把人給我帶過來。”
阿思的臉色霎時變了,微咬下唇,眼簾也垂了下來,明明是男子,卻有幾分楚楚可憐之姿。
他死死地捏著手裡的酒杯,手指繃緊,微微發白。
剛才他就看出來了那個什麼楚雲逸分明就是故意投懷送抱的,否則哪有這麼巧一個轉身就撞到彆人懷裡了!
哪怕心裡再不滿,他也不敢說出來,隻能仰首把杯中的酒水一飲而儘。
方臉小廝出了雅座,朝楚雲逸的方向望了過去,先整了整衣衫,就朝楚雲逸走去。
他走到樓梯附近時,通往一樓的樓梯傳來一陣蹬蹬蹬的腳步聲。
幾個人氣勢洶洶地沿著樓梯走了上來,為首的正是著一身青衣的江沅,她後麵的王府侍衛把那方臉小廝給擠開了。
江沅抬手朝楚雲逸一指,平靜地吩咐道:“把人帶走。”
那些在喝酒的紈絝公子們全都放下酒杯,抬眼朝江沅看來,而那些樂伎與舞姬卻是照舊表演。
兩個王府侍衛快步上前,就要去抓楚雲逸。
史公子跳了起來,試圖去攔,“放肆,你們想乾什麼?!知不知道我們是什麼人,”
“你們是什麼人,還要我來告訴你們?”江沅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平日裡略顯寡淡的麵龐因為這絲笑意多了幾分鮮活。
宸王府的侍衛當然不怕惹事,再說了,王妃說了,不用留手。
其中一個人高馬大的侍衛直接就往史公子的肚子上踹了一腳,史公子慘叫了一聲,踉蹌地摔了個四腳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