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從前,他早就丟出一句話:好狗不擋道。
可現在,家逢劇變,他不能再隨著自己的性子來。
楚雲逸並不知道昨天在禦書房裡到底發生了什麼,連家裡的幾位叔父都沒跟他說太多父親的事,隻讓他在國子監好好讀書。
家裡人不說,楚雲逸在外麵多多少少也聽到了一些風聲,約莫知道父親是因為誣告宸王才進的大牢,昨天錦衣衛圍宸王府的事也是父親搞出來的。
楚雲逸剛聽聞時,腦子裡幾乎是一片空白。
父親的心太狠了,他先是在楚千塵出生時將她調包,現在又鬨了這麼一出,根本就恨不得置親女於死地……他做的這些事耗掉了楚雲逸對他最後一絲敬意。
今早來國子監前,太夫人拉著他的手,語重心長地跟他說了一番話:“逸哥兒,你是長孫,楚家這一代就全靠你了。”
“逸哥兒,你要爭氣。”
太夫人那疲憊不堪的樣子看著老了十歲,楚雲逸還從來不曾見過祖母這副樣子。
祖母說得沒錯,他是長孫,家裡以後隻能靠他了。
他該長大了!
楚雲逸抿著薄唇,終究沒說什麼,直接繞過了史子策等人,想要離開。
可是,史子策他們是存心來找茬的,又怎麼會輕易讓楚雲逸離開。
易城往右側走了兩步,再次擋住了楚雲逸的前路,陰陽怪氣地說道:“楚雲逸,你是眼睛不好,還是耳朵不好,沒聽到子策兄在跟你說話嗎?!”
史子策慢慢地搖著折扇,冷嘲熱諷道:“楚兄,既然身子不適,就該看大夫去才是,來國子監乾嘛,這不是誤人誤己嗎?!”
史子策帶來的幾個跟班立刻就七嘴八舌地給他幫腔:
“就是就是。”
“既然生病了,就該退學回家好好養病去!”
“反正你也保不住這個學籍的,彆占著茅坑不拉屎,識相點,就趕緊主動退學。”
這些人起初還說得含蓄,說著說著就把話給說白了,話裡話外就是要逼楚雲逸從國子監退學,想讓退位讓賢,把名額讓給史子策。
楚雲逸忍住胸口翻騰的怒氣,在心裡對自己說,他可不像楚雲沐才五歲,他都十二歲了。
這邊的動靜太大,周圍還有些不少國子監的監生還沒離開,也都朝這邊圍了過來。
國子監開學也沒幾天,新生已經分了幾派了,也有跟楚雲逸交好的,都是武科的監生。三四個少年看楚雲逸被人欺負,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他身側。
其中一個青衣少年扯著嗓門與史子策他們對峙,“這裡是國子監,可不是你們家,你們憑什麼逼楚雲逸退學?!”
“楚雲逸,你彆理他們!”
幾個少年義憤填膺地為楚雲逸助威。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更多的人都是旁觀的,不會輕易站隊。
國子監的監生除非有名士舉薦,絕大多數的監生基本上都是出身勳貴朝臣府邸,但凡家裡稍有些門道的監生都得過家裡人的叮囑,知道永定侯府這一次十有八九要不行了,爵位怕是保不住了。
相比之下,史家在先帝時是不得誌,可這幾年長安侯世子投靠了康鴻達,這次還隨康鴻達去各州閱兵,很得康鴻達的賞識,前途無量。
大部分人都不會去沒事得罪史家,給自家平添敵人。
史子策扯出一個高高在上的冷笑,也懶得客套了,對著楚雲逸直呼其名:“楚雲逸,你要是識相點,趕緊主動退學,我們也算朋友異常,我還能給你幾兩銀子,權當我好心救濟救濟貴府。”
“不然,等你們永定侯府被抄,你這個大少爺可就一無所有,要淪落街頭當乞丐去了!”
“哼,等到了那個時候,你不退學,還不是會被人趕走,隻會更丟臉。”
史子策昂起下巴,又朝楚雲逸逼近了兩步,與他四目相對,目光沉沉。
楚雲逸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冷冷道:“我不退學,又當如何!”
“不退?”史子策覺得楚雲逸簡直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手裡的折扇往他鼻子上一指,頤指氣使地說道,“不退也得退!你以為你還有得選嗎?!”
“有。”楚雲逸說了一個字。
史子策怔了怔,沒懂楚雲逸的意思,下一刻,隻覺得右腳一痛,然後一陣天旋地轉,他整個人就被往地上倒了下去,摔了個四腳朝天。
他手裡的折扇脫手而出,然後又掉了下來,恰好砸在了他的額頭上。
折扇的尖叫這麼砸在人額頭上是真疼,史子策慘叫了一聲,捂住了紅腫的額頭。
“……”
“……”
“……”
四周靜了一靜,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楚雲逸長這麼大,還沒這麼被人指著鼻子奚落過,他方才已經是忍了又忍,實在是忍不下去了,就想起了薛風演的一句話:“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楚雲逸覺得痛快了,隨意地撫了下袍子,又朝四周看了一圈。
很好,這裡是國子監,不是玄甲營,所以他沒犯軍規。
楚雲逸一邊想,一邊往前走,腳下直接在史子策方才拿折扇的手腕上踩了下去,史子策又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比上次還要尖銳。
十二歲的少年眉目疏朗,形貌雋逸,舉手投足間帶著幾分少年人特有的狂傲、張揚與不羈,仿佛一頭優雅而桀驁的大貓。
與地上慘叫不已的史子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易城等人皆是大驚失色,紛紛喚著“子策兄”、“史兄”,有的人去扶史子策,有的趕緊上前再次攔住楚雲逸的路。
就在這時,後方傳來一個威嚴的質問聲:“你們圍在乾什麼?!”
周圍的那些監生們大都認出了這個聲音,眾人紛紛給來人讓出了一條道。
來者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穿了一件太師青直裰,細眼睛,蒜頭鼻,身形又矮又胖,緩步走來時,麵頰上的肉似乎都在微微抖動著。
周圍的氣氛因為來者的出現驟然變得凝重起來,空氣一冷。
所有的監生都恭敬地給來人行了禮,喚道:“鄭監丞。”
監丞為從六品官員,專領監務,負責懲戒國子監中的犯錯者,不僅可以懲戒監生,而且連國子監內博士以下的教員若有違規犯錯,也歸其懲治。
史子策在友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他一看到鄭監丞,精神一振,捂著被楚雲逸踩踏過的右腕,激動地告狀道:“鄭監丞,您來得正好,楚雲逸剛剛對我動了手,又打又踹,這麼多人都親眼看到了!”
“要不是您來了,他指不定要把我打成重傷呢。”
史子策越說越激動,麵色潮紅。
他的右腕鑽心得疼,劇痛讓他的五官變得有些猙獰,額頭的那個腫包似乎又腫了一圈,他身上的衣袍還沾著塵土與草屑,狼狽不堪。
此刻史子策也顧不上整理儀容了,隻想好好教訓楚雲逸一頓。
今天,他非把楚雲逸趕出國子監不可,否則他就不姓史!
他身旁的易城等人立即附和道:
“沒錯沒錯!”
“鄭監丞,像楚雲逸這種品德敗壞的人,國子監可不能留啊!”
“……”
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看出來了,史子策他們是想借著這件事讓鄭監丞把楚雲逸從國子監開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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