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可他要是豁出去,拋下太後一走了之,北地軍可有四十萬。”
他最後這句話說得委婉,意思是,皇帝要是再強壓顧玦,逼得他一走了之,後果不堪設想。
“……”皇帝沉默不語,慢慢地轉著拇指上的玉扳指。
看著皇帝無意識的小動作,無論是康鴻達還是倪公公,都看出來了,皇帝多少聽進去了一些。
如果是旁人比如太子勸皇帝善待宸王,皇帝隻會多疑,懷疑對方是不是被宸王收買,可這話由康鴻達說出來,分量就不同了。
康鴻達與顧玦素來不和。
顧玦年少在京城時,一次微服出宮,還曾經與康鴻達打過一架。
後來,時人皆知顧玦十五歲自請去北地,少年意氣,心懷家國,成就一則美談,卻不知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是打算舉薦康鴻達去北地的,偏讓顧玦截了胡。
若沒有顧玦,現在手掌北地軍的人會是康鴻達。
若沒有顧玦,朝堂上的武將就是以康鴻達為首,而不是像現在,康鴻達就算再受皇帝重用,武將們也不會臣服於他,天下百姓更是隻知宸王,不知他康鴻達!
皇帝許久沒說話,禦書房又陷入了沉寂中,倪公公手執拂塵立於一邊,彷如一尊雕塑般一動不動。
康鴻達悠然品茗,也不催促。
又過了片刻,皇帝歎了口氣,低聲道:“確實,朕太心急了。”
對於康鴻達而言,隻要皇帝能聽進去,後麵的就簡單多了。
他放下茶盅,又道:“皇上,想要扳倒宸王,必須步步籌謀,把宸王逼到四麵楚歌之時,再將其一舉殲滅,令宸王一黨沒有任何翻身的餘地!”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如此興師動眾地折騰了一遍,讓天下人都知道皇帝要對宸王下手,結果宸王卻好端端的,最後皇帝還要割地賠款地來安撫宸王,損失慘重。
再說了,這麼多年都等了,皇帝還怕等不了這一兩年嗎?
康鴻達還想說什麼,這時,一個小溫公公進來了,稟道:“皇上,太醫令來了。”
皇帝知道是為了楚令霄的事,抬了抬眼皮。倪公公就道:“讓他們進來吧。”
太醫令帶著兩個太醫戰戰兢兢地隨小溫公公進了養心殿,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四周,很快就注意到窗外庭院裡的那些桂花樹變得光禿禿的,仿佛提前進入寒冬似的。
太醫令的眼皮跳了跳,明明他昨天來給皇帝診脈時,這些桂花還長得好好的。
“皇上,微臣剛去天牢看過永定侯了。”太醫令提醒吊膽地對著皇帝躬身作揖,低著頭,不敢看皇帝的臉色,“永定侯不太好,頭部的傷口太大,血流不止,現在昏迷不醒。”
“要是傷口的出血一直止不住,再這麼流下去的,他恐怕就……”
太醫令的意思很明確了,楚令霄是凶多吉少,九死一生了。
皇帝咬著牙斥道:“既然出血不止,就設法止血,太醫院那麼多太醫,難道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
他的聲音中透著一種如萬年寒冰般的冷冽。
“恕臣無能。”太醫令頭大如鬥,汗如雨下。
另外兩個太醫也把頭伏得更低了,雙腳發軟,手心更是出了一片虛汗。
“酒囊飯袋!”皇帝憤然地喝斥道,“連這麼點傷都治不好,朕養著你們這些酒囊飯有何用?!”
皇帝心裡是真嫌棄這些太醫,一個個全都瞻前顧後,這個不敢治,那個不能治,就是之前皇長孫重病,那都是靠玄淨道長的九還金丹才治好的。
皇帝一怒,這些太醫全都嚇壞了,三人全都撲通地跪了下去。
太醫令膽戰心驚地說道:“皇上恕罪!”
“永定侯實在傷勢太重,醫者各有專攻,永定侯傷在頭部,又是外傷,臣等委實無能為力。”
太醫院是為皇室、宗室服務的,比起尋常大夫,醫術自是遠超尋常的大夫,但是多攻內科。
治外傷最多的大夫是軍醫,止血的手段也不少,可這戰場上,軍醫救人全憑傷者的運氣,老天爺讓你活,你就活,斷了條腿也能活;你若是運氣不好,哪怕是胳膊上被劃條小口子,人都能死。
死了也是白死,不會有人追究軍醫。
凡傷重者,十個也不一定能救活一個。
不過這些話,太醫令也隻是心裡想想,就算跟皇帝說了,也是白說,皇帝隻會以為他們是推諉。
皇帝看著他們動不動就跪,就火大。
跪,說穿了,就是無能。
“拖出去……”
皇帝咬牙切齒地說道,他知道他是遷怒,可他就是要遷怒。
“皇上饒命,也許有人可以救永定侯。”一個老太醫顫聲道,想著自己都一把年紀了,這被拖出去,隨便十棍子就可以要自己的命,那還不如搏一搏。
“誰?”倪公公沒好氣地替皇帝問道,“皇上跟前,王太醫你還賣什麼關子!”
王太醫汗如雨下,硬著頭皮說道:“說不定濟世堂的神醫有辦法。”
濟世堂的神醫以紫雪丹治好皇長孫的事在太醫院人儘皆知,偏皇帝不認,覺得是丹藥治好的,覺得那個神醫徒有虛名。
王太醫也知道自己可能會激怒皇帝,可也實在沒辦反了,接著道:“不久前,有個婦人眼睛被刺了根木棒,木棒拔出後,傷口被扯大,血流不止,是濟世堂的那位神醫治好了她,還保住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