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顧玦前方的楚雲沐昂了昂下巴,得意洋洋地說道:“姐夫說了,不麻煩!”
他可是楚千塵的弟弟,姐夫討好小舅子,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他聽戲文裡都是這麼說的。
看著騎在絕影背上的楚雲沐,楚雲逸羨慕得眼睛都快紅了,憤憤地又放下了馬車的窗簾,他已經完全忘了思考自己是不是在彆處見過康鴻達的這件事。
窗簾擋住了康鴻達的視線,康鴻達心裡略有一絲失望。
他還想跟顧玦說什麼,可顧玦今天是特意帶楚千塵姐弟三人出去玩的,不耐煩與人應酬,直接說了一句“失陪了”。
也不管康鴻達什麼反應,顧玦就拉著韁繩轉過了身。
康鴻達左手攥緊了韁繩,依舊看著顧玦,銳利的目光凝固在他的背影上。
當顧玦完全轉過身的那一刻,康鴻達就驀地出手了,右掌朝顧玦的背後猛地拍了過去……
他這一掌又快又猛,帶起了一陣淩厲的破空聲。
康鴻達唇角翹起,勾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結果,顧玦突然動了,他就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反手抓住康鴻達的右腕。
也不知道怎麼地,他一拉一推,一使巧勁,毫不留情地把康鴻達從馬背上拽了下來。
顧玦出手可謂快、狠、準,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動作。
康鴻達也是成名已久的武將,無論是騎術與身手都不一般,他立刻在半空中調整了身形,人沒有摔在地上,隻是落了馬,還是靠扶著馬背才站穩,否則他已經屈膝摔在地上了。
雖然沒摔,卻也掩不住神色間的狼狽。
這一切實在是發生得太快了,快得後方康鴻達帶來的護衛們都來不及反應。
楚雲沐更是看得目瞪口呆,眼睛亮晶晶的,轉頭去看顧玦。
姐夫實在是太厲害了!他一定要讓二姐夫教他方才那招!
顧玦隨手扶了一把不安分的小屁孩,穩穩地坐在馬背上,腰背挺直,氣度沉凝,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康鴻達。
他狹長的眼眸中清清冷冷,沒有一絲波瀾。
他一語不發,隻是這麼一個眼神,就讓康鴻達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迫力,似乎裡裡外外都被他看透似的。
康鴻達眼神陰沉,他早就不複二十幾歲的年輕氣盛,自然不會意氣用事。
“幾年不見,九爺的身手一如既往,下次我再來向九爺好好討教一番。”他笑眯眯地打了個圓場,露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風度翩翩,仿佛他方才出手不是偷襲,隻是來一個小切磋想試試顧玦的身手而已。
“無論是上次,這次,還是下次,結果都一樣。康大人可要一試?”顧玦不驕亦不喜,依舊平靜如一汪深潭,仿佛康鴻達連一顆小石子也不如,根本激不起一點漣漪。
聽顧玦提到上次,康鴻達的麵色又變了變,差點維持不住笑容。
他和顧玦是交過手的,就在顧玦十五歲那年,顧玦想去北地,他也想去,他在先帝跟前向顧玦發出了挑戰,先帝應該也不希望顧玦去,所以同意了。
他們就當場比試了一回,結果是,他敗了。
當時在場的人也就先帝與今上,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想起這段往事,康鴻達仍然意難平,戰場上,靠的是人行軍打仗的能力,而不是誰的武藝高。
就算武藝再高強,也不代表這個人在戰場上就刀槍不入。
想著,康鴻達的眼神又沉了三分。
顧玦在六月時曾重病過一回,玄淨道長也占過一卦斷定他命不久已。
但皇帝也並非全然相信玄淨道長的,還特意命錦衣衛去北地調查了,確認顧玦兩年前在北地的一場戰役中確實受過重傷,性命垂危。
其麾下眾將一度在北地以及其它各地廣尋名醫,錦衣衛花費了不少精力調查這件事,前幾日他們從司州帶回來一個名醫,這個人曾在去年去北地給顧玦看過診,他說顧玦傷重,猶如油儘燈枯,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顧玦自回京後,甚少露麵,康鴻達覺得這件事應該是真的。
可是,他今日見顧玦神情間帶著幾分藏而不露的氣定神閒,不像有恙,才會忍不住出手試探一二。
他們方才隻是過了一回合的招,康鴻達大概能確定顧玦就算是真的有內傷沉屙,應該也不是馬上就要死的那種,到底有沒有那個自號名醫的鄉野大夫說得那麼嚴重,還不好說。
現在顧玦的傷勢不明,麵對他的挑釁,康鴻達不敢應戰。
他心裡是知道的,顧玦比自己年輕,如果他處於全盛狀態下,自己是不可能贏的。
這一次,是自己偷襲在先,先挑釁了顧玦,若兩人真的交手,萬一顧玦一狠心,佯裝“失手”殺了自己,說出去,顧玦也占了理。
連皇帝也不能給自己報仇,世人隻會說自己作死。
康鴻達身形繃緊,不接顧玦的話頭,笑道:“九爺今日要陪九夫人,我若是再叨擾下去,那也太沒眼色了。”
他笑得風流藴藉,語氣中透著幾分自嘲的瀟灑自如。
“康大人倒是比從前長進了不少。”顧玦似笑非笑地說道。
康鴻達的嘴角劇烈地抖動了一下,當年敗於顧玦手下的屈辱又湧了上來。
他的眼眸陰晴不定地閃爍了好幾下,然後歸於平靜,假笑著對黑馬上的顧玦抱拳道:“謝九爺謬讚。我就告辭了。”
楚千塵在一旁冷眼看著康鴻達在那裡唱大戲。
她早猜到了康鴻達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