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塵怔怔地看著他,在心裡發出有種的歎息聲,唇角忍不住揚起,心像長了翅膀似的,在胸膛中愉快地轉圈圈,怔怔地看著他。
“過來。”他對著她招招手,“發什麼呆?”
楚千塵就愉快地被他給招了過去,也伸手去摸貓,笑眯眯地說道:“因為王爺好看啊。”
她的小臉上毫無赧然之色,唇畔露出一對淺淺的梨渦,撒嬌賣俏。
“長得這麼好看,就不能浪費了是不是?”楚千塵一本正經地說道。
顧玦動了動眉梢,已經聽出來她應該還有下文。
“剛剛內務府送來了一些錦緞過來,王爺要不要做新的騎裝?”楚千塵笑眯眯地看著他,“時間有些緊,趕一趕應該還來得及。”
看她興致勃勃的,顧玦順著她的意說道:“把料子拿來我看看。”
主子們一句話下,院子裡就忙碌了起來,沒一會兒,就有丫鬟、婆子們把布料一匹匹地抱了起來,幾乎放了半屋子。
“王爺,你喜歡哪個顏色?”楚千塵掃視了半圈,一時也有些看花了眼。
顧玦從炕上起來了,慢慢地看著這些錦緞,楚千塵湊在旁邊給他提建議:“這深月白怎麼樣?”
“或者這毛月色?”
“夜雨染成天水碧,這天水碧也挺清雅。”
“……”
楚千塵知道顧玦更喜歡那種清淡的顏色,不過,剛剛在他挑眉看過來的那一瞬,她忽然就覺得他也可以試試稍微鮮豔一點的顏色。
肯定更好看!
楚千塵伸手朝一匹紫紅色的料子摸了過去,結果一隻修長的手快她一步捏住了料子的一角。
顧玦把那紫紅色的料子對著楚千塵比了比,滿意地點頭,“就這個顏色吧。”
“……”楚千塵想說他們不是在給他挑騎裝的料子嗎?
話到嘴邊,顧玦修長的手指已經朝她伸來,微微挑起了她小巧的下巴,端詳了她一番。
楚千塵眨眨眼。
“確實不能浪費了。”顧玦微微一笑,轉頭對著琥珀吩咐道,“這個料子給我們一人做一身吧。”
琥珀眼睛一亮,連聲應諾,覺得王爺這個主意好。
待冬獵時,王爺與王妃穿著一個顏色的騎裝,那麼旁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是一對神仙眷侶,保管酸死那個什麼袁之彤!
琥珀以詢問的眼神看看楚千塵,而楚千塵已經傻了,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王爺是在誇她好看嗎?
琥珀見楚千塵不說話,就當她同意了,興衝衝地跑了出去,她得趕緊把朱繡坊的人叫來。
冬獵定得急,等到兩人的這兩身新騎裝都趕製好的時候,也到了冬獵的時間了。
這一世,楚千塵一直被困在這四四方方的京城裡,她心裡更喜歡的是外麵廣闊的世界,最喜歡前世和顧玦一起在北地那短暫的時候。
這次冬獵讓她仿佛回到了前世那段最愉快的時光似的。
十一月初五天一亮,宸王府的車隊就整裝待命,不到辰時就抵達了西城門口。
宸王府的車隊不算龐大,比起京城裡的那些王爺勳貴們來說,可以說頗顯簡單,加上楚千塵的朱輪車一共也才七輛馬車而已。
但是隨行的宸王府侍衛們個個都是麵容冷峻,目光銳利,像是一柄柄長刀似的寒氣四溢,周身釋放著一股泰山壓頂般無堅不摧的氣勢,全都是在北地戰場上下來的精銳,與周圍那些勉強有個正形的侍衛、護衛們,迥然不同。
如果把宸王府的侍衛比成軍隊中的精銳,那麼其他府邸的侍衛、護衛就像是臨時從民間招募的半桶水。
宸王府的車隊在其他府邸的車隊中,顯得鶴立雞群,格格不入,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以皇帝為首的皇家車隊位於這支近三千人的冬獵隊伍的最前方,那方代表天子的明黃色旌旗在半空中隨著冬日的寒風搖曳不已,獵獵作響。
天子的金漆龍輦上雕刻著精美的龍紋,一尾尾長龍活靈活現,有的盤旋如纏繞的藤蔓,有的嘴裡吐著水花,有的刻著雙龍戲珠,以黑曜石作為龍眼,以黃琉璃作為車頂,在陽光下,仿佛寶石般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華麗,張揚,奢華,隻要一看,就知道這是天子出行。
以張首輔為首的文武百官們親自出城相送皇帝,全都對著皇帝離開的方向俯首作揖。
寬闊的官道上,全是都是熙熙攘攘的人頭,那些來看熱鬨的百姓全都被禁軍攔在了路的兩邊,喧嘩不已,把這裡襯得比菜市場還要熱鬨。
緊跟在龍輦後上路的是幾位皇子、公主們的車架,再後麵是宗室親王們,按著身份高低,井然有序地上路,浩浩蕩蕩地一路往西而去。
當宸王府的車隊出來,氣氛霎時發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那隨行的王府侍衛們明明什麼也沒做,隻是身姿筆挺地騎在一匹匹矯健的黑馬上,周身就釋放出一股淩厲的氣勢,仿佛建構起了一個無形的屏障與周圍其他人區彆開來。
剛才還嘰嘰喳喳地看熱鬨的百姓全像是啞巴似的沒了動靜,一個個肅然起敬。
等宸王府的車馬走遠,城門附近才又喧嘩了起來。
“這位小兄弟,你看到宸王殿下沒?”人群後方的一個中年人拍拍前麵的小青年問,“我這次來就是想瞻仰一下宸王殿下的英姿。”
他這麼一問,附近的其他人也都尋聲看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說著:
“我好像沒看到宸王殿下。”
“我也沒看到,難道宸王殿下沒來嗎?”
“不會吧。我看到王妃的朱輪車了,總不會是王妃一個女眷自己來的吧?”
“……”
眾人十分熱烈地討論著宸王到底有沒有來參加這次的冬獵這個話題,根本就沒人再去注意後麵的車隊。
圍觀的路人陸陸續續地散去了,而聚集在城門附近的那些勳貴官員的車隊直到一個時辰後才全都走了個乾淨。
這三千人的車隊如同一個龐然大物,也必然影響前進的速度,按照禮部的估計,大概要走上三天,這還是在欽天監預測最近三天既不會下雨、也不會下雪的前提下。
先帝喜武,每年都會安排秋獮或者冬狩,有練戎之意,鼓勵宗室勳貴的子弟們練習騎射,勉勵子孫不能忘本。
但皇帝登基以來,忙著求仙問道,連朝政都無暇打理,更不用說秋獮冬狩了。
這次冬獵還是今上登基後的第一次,不少勳貴子弟們早就躍躍欲試,此刻騎在矯健的馬匹上,全都是意氣風發,鮮衣怒馬,為這支聲勢赫赫的隊伍平添了幾分活力與生氣。
對於外麵的喧嘩聲,龍輦中的皇帝充耳不聞,他似乎有心事,一次又一次地挑開窗簾往後看,不過,以他的角度,根本就看不到後方宸王府的車馬。
猶豫了一會兒,皇帝乾脆讓倪公公把錦衣衛指揮使陸思驥叫了過來。
“顧玦呢?”皇帝從窗簾後露出半張臉,低聲問道。
陸思驥也猜到了皇帝想問宸王的事,立刻答道:“宸王沒有騎馬,他應當是坐在了宸王妃的馬車裡。”
皇帝慢慢地轉著拇指上的翡翠玉扳指。
他知道顧玦從前都不坐馬車的,也不畏冷,大冷天也時常穿著薄薄的單衣。
今天顧玦既然沒現身,那就說明他的身體不太好。
皇帝轉著玉扳指的動作停了下來,又問:“可看到人了嗎?”
皇帝想知道更確切的情況,顧玦在馬車裡做什麼,到底是虛弱得騎不了馬,或者是感染了風寒,亦或者……
陸思驥垂下了頭,臉色有些僵硬,也有些慚愧,回道:“皇上,宸王府的侍衛守備嚴密,錦衣衛也隻能在兩三丈外晃晃,根本靠近不了宸王妃的朱輪車。”
陸思驥的聲音越來越低,不敢去看皇帝的臉色,可想而知,皇帝不會滿意他的這個答複。
他們錦衣衛除了對上宸王府的侍衛外,還從沒那麼窩囊過。
皇帝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下來,眉頭緊鎖,渾身上下更是釋放著一股陰鬱的氣息。
皇帝是不放心把顧玦一個人放在京城的,生怕等他冬獵回來時,顧玦已經讓玄甲軍占領了京城,所以他才讓人去宸王府傳旨,彼時他心裡還擔心著顧玦膽大妄為,直接抗旨不來。
所以,皇帝原本打算的是,倘若顧玦敢不來冬獵,他就把殷太後帶走,作為人質。
不想,顧玦很爽快,二話不說地領了旨,同意隨駕冬獵。
顧玦實在是太配合了,事有反常必有妖,皇帝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也想過顧玦會不會在最後一刻又托病不來了,可是他出現了,連他的王妃也一並帶上了。
皇帝的一顆心不上不下地吊在了半空中,總覺得顧玦要使什麼夭娥子。
皇帝的指腹摩挲著玉扳指上的紋路,反反複複,眼神也隨之越來越來深沉。
須臾,皇帝沉聲道:“給朕緊盯著顧玦。”
“是,皇上。”陸思驥急忙抱拳領命。
這跟平時在京城的時候其實也沒什麼不同,這半年多來,錦衣衛一直輪班,十二時辰一刻也不敢放鬆地緊盯著宸王府。
不,應該說,從前要盯著偌大的宸王府前後這麼多道門,現在隻需要盯著一輛馬車了。
陸思驥退下了,龍輦中的皇帝則越發的煩燥,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
有時候,他真的不能理解,先帝選了他作為繼承人,給了他這片錦繡山河,為何偏偏還要留下一個顧玦給他添堵。
皇帝又回頭朝後方望了一眼,不知道第幾次地冒出那個念頭:
要是顧玦現在已經性命垂危就好了。
“呼呼——”
龍輦外,寒風呼嘯,吹在人的肌膚上就如同刀子般割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