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你煮了參茶,裡麵加了茯苓、芡實、乾僵、陳皮……喝了可以去寒。”
楚千塵慶幸自己提前就煮好了參茶,一坐下,就先給顧玦盛了一杯參茶。
參茶散發著一股人參獨有的香味。
顧玦慢慢地喝著參茶。
熱乎乎的參茶從喉嚨入腹,渾身一下子就暖了起來。
參茶並不苦,有一絲絲的甜,恰好好處。
咽下後,舌底生津,回味悠長,口腔之中彌漫著一股清香。
“你煮的?”顧玦回味著口中的回甘,用的是疑問的口吻,但神色間卻十分確定。
大概也隻有她做的東西,才會那麼恰如其分地和他的口味,無論是火候還是味道。
增之一分則太過,減之一分則太短。
“嗯!”楚千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笑容明媚。
王爺還是那麼細心。
彆人為他做的事,他總會看在眼裡,然後細細地記在心裡……
楚千塵突然心念一動。
是啊,如果是從前的王爺,就算他發現了,也不會說出口,王爺隻會默默地做。
所以,在前世,在剛遇上王爺的時候,她怕他。
很久以後,她才漸漸明白他的用心良苦。
可現在的王爺卻與前世、與三月初遇時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他的身上發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對了,王爺變得更坦率了,不像從前,跟個悶葫蘆似的。
楚千塵抿唇笑,歪著小臉,打量著顧玦俊美的臉龐。
上方的幾盞燈籠照耀下,顧玦清冷的五官比平時更加柔和。
他在喝參茶,所以微微地垂下了眼簾,顯得他的眼睫又濃又密又翹,沿著那內勾外翹的眼角勾畫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他的額頭光潔飽滿,鼻子又高又挺,薄唇微微上揚,五官精致清雅。
這是銘刻在她記憶中的麵龐,這是銘刻在她心中的那個人。
不過,王爺到底是什麼時候起開始改變的呢?
楚千塵默默地回憶著,一不小心就魂飛天外,連茶杯什麼時候空了都沒注意到。
一旁的琥珀就眼睜睜地看著王爺搶了她的活,很順手地給王妃換了茶,而王妃毫無所覺,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琥珀識趣地往外退了幾步,乖乖地給主子們看爐子去了。
寒風瑟瑟,深夜的山林變得更冷了。
不遠處,響起了一陣嗚咽的號角聲,渾厚悠長,隨著寒風傳向了遠方的山林……
這號角聲是一個信號,告訴那些還在獵場裡的人,夜獵快要結束了。
少頃,山林的方向就傳來了一陣陣淩亂的馬蹄聲,朝這邊而來。
參加夜獵的那些武將以及勳貴子弟陸陸續續地策馬歸來。
他們的親朋好友紛紛上前相迎,詢問他們夜獵的收獲,廣場上更為喧囂,也同時彌漫起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一盞茶後,所有歸來的年輕人都聚集在了獵台上向皇帝行禮,內侍們開始清點獵物。
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看向了獵台東北角的一頭野豬。
這頭野豬足足有兩個壯漢那麼龐大沉重,渾身上下都長滿了針一樣的灰色鬃毛,那毛絨絨的長嘴間露出一對森白的獠牙,讓人看著不寒而栗……
它的長嘴被人一箭射穿,還有兩箭射在了它的眼睛上,除此之外,它身上沒有彆的傷口。
它並非是獵台上唯一的一頭野豬,可其它幾隻野豬最大的一頭也不過這頭野豬王的一半大小。
這頭野豬王毋庸置疑是今晚夜獵中最凶猛的一頭獵物了。
倪公公也同樣在看那頭野豬王,外表上麵無表情的,但其實脖頸上已經出了一片冷汗。
他知道皇帝不過喜歡這個結果的。
這頭野豬王是蘇慕白帶回來的獵物。
皇帝的臉色難看得快要滴出墨來,偏偏三公主安樂不會察言觀色,一臉天真好奇地問道:“九皇叔,這頭野豬王是你獵的嗎?”
“不是。”顧玦一派泰然地搖頭道,“這是蘇指揮使的獵物。”
“……”皇帝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臉色愈發陰沉。
對皇帝來說,與其讓蘇慕白出這個風頭,還不如由顧玦占了這夜獵的魁首呢。反正顧玦年年夜獵都是魁首,大家也都習慣了。
現在蘇慕白成了夜獵的魁首,這不是助長顧玦的氣焰嗎?
誰都知道蘇慕白是顧玦的人,這等於是告訴彆人,就算顧玦看不上這魁首,魁首依舊是宸王府的囊中之物!
皇帝扯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看似隨意地與顧玦閒聊,問道:“九皇弟,你今晚怎麼沒有收獲?”
早在顧玦出獵場的那一刻,就有人去稟了皇帝,說顧玦今夜是空手而歸。
顧玦右手成拳,放在唇邊,乾咳了兩聲,神色自若地說道:“我的身子不太爽利。”
獵台上下的其他人先是驚,然後就平靜了下來,有種見怪不怪的唏噓。
“……”皇帝的嘴角不愁控製地抽了抽。
昨晚在含元殿的宮宴中,顧玦也是這麼說的,讓人一時看不出是真是假。
顧玦真要是身體不好,今晚就不該參加夜獵。
皇帝突然想起今晚的夜獵開始前,顧玦曾跟那些武將說了不會和那些小子們爭鋒。
莫非是因為這個原因,顧玦才會去獵場虛晃了一回?
皇帝握緊了座椅的扶手,實在拿不住顧玦的身體現在到底怎麼樣。
隻是轉瞬,皇帝的心思已經轉了好幾轉。
安樂卻是不知道皇帝在想些什麼,看著顧玦道:“九皇叔,你要是身子不舒服,可要多休息,多喝水。”
皇帝:“……”
皇帝越聽越頭疼。
這要是說這話的人是太子或者幾個皇子,皇帝已經要發作了,偏偏是安樂。
皇帝心裡各種想法攪和再一起,憋得他胸口又悶又疼又緊。
他隻想快點結束這場“鬨劇”,便喚道:“蘇慕白!”
蘇慕白就落落大方地上前了幾步,走到了獵台的中央,對著皇帝抱拳道:“末將在。”
這還隻是冬獵的第一天,宸王府的人已經連得了兩個魁首。
眾人神情各異,除了安樂以外,大概誰都能猜到皇帝心裡不太痛快。
皇帝不止是不痛快,還覺得為難極了,不知道該怎麼賞賜蘇慕白好。
“蘇慕白,你是今日夜獵的魁首,”皇帝目光沉沉地看著蘇慕白,聲音淡淡,“朕賞你一匹汗血寶馬、一柄寶劍,一萬白銀……”
蘇慕白維持著抱拳的姿勢,他還未謝恩,這時,顧玦漫不經心的聲音先一步響起:“我記得皇上不是許諾說夜獵的魁首便可官升一級、進禁軍嗎?”
顧玦這話一出,獵台上霎時陷入一片死寂。
眾人皆是斂息屏氣,大概也唯有宸王敢公開和皇帝叫板了。
按照慣例,夜獵的魁首除了能得到這些常規的賞賜外,還可以官升一級,入禁軍,前程一片風光。
也正因為如此,才會有這麼多年輕人爭先恐後地去參加危險的夜獵,就是想搏一搏前程。
偏偏今晚夜獵的魁首竟然是蘇慕白,皇帝不可能重用蘇慕白的。
蘇慕白現在是從二品,官升一級的話,那可就是正二品了,這個品級在禁軍足以獨領一衛的將士。
皇帝決不可能拱手把禁軍一衛送給宸王府的。
這一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皇帝惡狠狠地瞪向顧玦,眉心皺得快要能夾死蚊子了,覺得顧玦分明是對禁軍覬覦已久,想把蘇慕白先弄進禁軍,再一步步地鯨吞蠶食。
上次顧玦已經往錦衣衛安插了一個副指揮使,這一次,絕對不能再讓宸王府的人進禁軍了。
蘇慕白還是好好地在五城兵馬司留著吧。
皇帝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九皇弟,蘇慕白進五城兵馬司也沒幾個月,他的差事辦得也不錯,現在又突然調到禁軍,豈不是前功儘棄。”
“皇上,禁軍正二品可以領一衛五千人,這五城兵馬司一司五百人,五城司加起來也不過兩千五百人。”顧玦似笑非笑道,“皇上這封賞未免不公。”
皇帝聞言,臉色又沉了沉。
五城兵馬司的編製確實隻有兩千五百人,但其實每個司都有自己的幫閒,加上幫閒的人數就遠不止這個數了。
等等!皇帝心念一動,有了主意,沉聲道:“九皇弟,注意言辭。”
“朕還沒說完呢,朕早就覺得五城兵馬司人數不夠,也該擴充一下人手了。”
隻要把五城兵馬司的那些個幫閒也加入到編製中,這人數也快差不多了。皇帝在心裡大致算了算,得意地勾了下唇,暗暗為這個主意感到自得。
其他人全都默然,看著皇帝與顧玦之間你來我往地進行著一場火花四射的對弈,心道宸王恐怕沒那麼容易偃旗息鼓。
果然——
“所以,皇上覺得禁軍與五城兵馬司能相提並論?”顧玦淡淡的反問道。
誰都知道五城兵馬司不過是一個混日子的地方,禁軍卻是皇帝的親衛軍,這兩者當然不可能相提並論。
皇帝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顧玦臉上,眸色幽深,確信無疑。
果然,顧玦讓蘇慕白掙這個夜獵的魁首就是衝著禁軍來的!
即便皇帝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那種陰鷙的氣息還是隱隱約約地散發了出來。
皇帝冠冕堂皇地說道:“禁軍也好,五城兵馬司也罷,都是擔負著戍衛京畿的職責,豈有高下之分。”
“九皇弟若是不放心,就由蘇慕白親自負責招募一事,那九皇弟總該放心了吧?”
這五城兵馬司的人全都是些吃閒飯的,有本事的人也不會進五城兵馬司,蘇慕白在那裡也折騰不出什麼浪花來。
皇帝這麼一說,在場的幾個兵部官員心下釋然。他們也不想加入皇帝與宸王之間的鬥爭中。
蘇慕白這時終於出聲,抱拳領命:“末將遵命!”
他眼底掠過一道異常明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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