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睜大了眼,感覺全身的血都湧到了心臟似的,四肢冰涼。
原來如此!
皇帝覺得他真相了!
聯想起先前的事,皇帝確定了,他果然沒有猜錯,昊人和顧玦之間果然有什麼他不知道的貓膩。
這些個昊人簡直不可理喻,自己都把嫡公主嫁給他們的太子了,他們居然還不滿足。
皇帝越想越覺得胸口發悶,呼吸喘息急促,霍地站起身來。
皇帝大踏步地在禦書房內來回走了幾遍,思緒隨之飛快地轉動著。
恐怕南昊人說什麼懷疑烏訶迦樓在宸王府是假,不過是對外的掩飾而已,南昊人隻是想借此跟顧玦扯上關係而已。
安達曼對自己說,他的人死在了大齊,要自己給他一個交代。
也是為了這件事,皇帝才鬆口答應了安達曼給三公主陪嫁媵妾的事。
可現在皇帝又開始考慮起另一種可能性。
說不定,那幾個被人從錦衣衛手中劫走的昊人根本沒死,這根本就是一個局,不過是安達曼借機向自己多要些好處。
想到他因為這件事而許出去的諸多好處,皇帝就覺得憋屈,心裡悶著一口沉甸甸的氣團。
他的麵色又陰沉了幾分,步履停在了窗戶前,目光透過透明的琉璃窗望著窗外。
皇帝驀地推開了窗戶,就有一股刺骨的寒風鑽了進來,透過鼻腔直刺入皇帝的心肺。
外麵是寒風呼嘯,屋裡是一片寂靜。
二皇子顧南昭依舊站在原處,一動不動地望著皇帝的背影。
皇帝表情木然地瞪著窗外的幾株枯枝,眼底儘是森然入骨的冷,冷若冰霜。
如果說,之前他對昊人與顧玦之間的關係隻能算是一種猜測,那麼現在楚千凰就是一件明確的證據了。
安達曼郡王之所以挑了楚千凰,恐怕就是作為他與顧玦結盟的一道“盟書”。
皇帝心頭一片敞亮。
直到此刻,皇帝才算想明白來龍去脈。昊帝烏訶度羅派使臣來大齊,表麵上打著兩國聯姻的旗號,其實這些昊人就是牆頭草,一直在兩頭搖擺。
而現在昊人選擇了顧玦。
皇帝握緊了拳頭,握得那麼緊,手指的骨節間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額上陰雲沉沉。
既然如此,這些昊人又何必和他的公主聯姻?!
他們不想娶,他還不想嫁他的公主呢!
隻要想想他這個大齊皇帝居然被人當槍使,皇帝的心情就更差,臉色陰鬱地遙望著驛館的方向。
這一瞬,皇帝連讓錦衣衛把那些昊國使臣全都關進詔獄的心都有了。
“啪!”
一聲重擊驀地在禦書房內響起,氣氛幾乎繃緊至頂點,驚得倪公公手裡的拂塵也顫了顫。
顧南昭抬頭望去,就見皇帝一掌重重地拍在了窗檻上。
從顧南昭的角度,隻能看到皇帝的側臉沐浴在冬日淡淡的陽光下,眉梢眼角都掛著深不可測的怒意,他的表情更是凶狠陰冷,通身釋放出一股陰鷙的氣息,仿佛一個從地獄爬回來的惡鬼似的。
顧南昭心又是一沉,看得出皇帝似乎比剛才還要更生氣了。
禦書房裡再次靜了下來,落針可聞,外麵那瑟瑟的風聲越發顯得屋內空寂。
沉默似乎漫無邊境,又似乎會永遠持續下去。
過了好一會兒,顧南昭乾咳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再開口道:“父皇,今天靖郡王府分家……”
顧南昭之所以提這件事,是因為五天前皇帝跟他說了,讓他在靖郡王府分家那天過去看看。
本來顧南昭的差事不包括這個,他也沒在宗人府任職,從前,這一般是太子的差事,但因為皇帝與太子之間的關係至今沒有緩和,所以皇帝就在禮親王過來請示時,把這件差事交給了顧南昭。
二皇子的話驟然把皇帝的念頭拉了回來。
皇帝眸光閃了閃,慢慢地轉過了身,幾縷陽光從他頰邊掠過,當他背對窗口時,他的麵容在背光的情況下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皇帝的心情沒好到哪裡去,思緒轉到了靖郡王府分家的事,神情陰鬱依舊。
到現在為止,顧錦當朝辭爵的事一直讓皇帝不太痛快,仿佛在他心裡埋下一根刺,這根刺時不時地戳刺著皇帝的心。
他覺得顧錦此舉簡直就像是在跟彆人表示,他顧琅為君苛刻,容不下宗室,逼得他不得不辭爵。
皇帝的眼珠微微一動,眸中不禁露出意味深長之色,嘴角浮現一個冰冷的笑。
他倒要看看,顧錦不要爵位,分家還能分成個什麼樣。
按照大齊宗室分家的規矩,襲爵的那一支可以得七成家產,餘下的家產才有其他諸子平分,嫡子也也就比庶子多一點而已。
皇帝低不可聞地輕笑了一聲,終於道:“老二,你去吧。”
“是,父皇。”
顧南昭心裡如釋重負,對著皇帝行了長揖後,就退出了禦書房。
出來後,顧南昭負手停在屋簷下,長舒了一口氣,抬手輕輕揉了揉眉心。
顧南昭抬眼朝東宮的方向看去,覺得父皇的脾氣越來越大了,總發火,大皇兄還真是辛苦了。
等在屋外的一個青衣小內侍神色焦急地迎了上來,行了禮。
小內侍早就等得望眼欲穿了,可又不能進去催,幸好二皇子總算出來了。
“殿下,接下來是去靖郡王府嗎?”小內侍請示道。
顧南昭回過神來,點了點頭,看了看冬日高懸的天空,大步流星地朝宮門的方向走去。
顧南昭出宮後,就以最快的速度去了靖郡王府。
即便是快馬加鞭,當顧南昭感到靖郡王府還是遲了一炷香功夫。
反正顧南昭不是必要人士,所以禮親王也沒特意等他。
顧南昭走到廳外時,就聽到禮親王義正言辭的聲音從裡麵傳來:“……常言道,樹大分枝,子大分家。人口漸多,恐傷天性……”
顧南昭停在屋簷下,掃視了正廳內一圈。
正廳內坐得滿滿當當,人頭攢動,今日在座的除了靖郡王府的楊太妃以及各房的人以外,其他人也個個都是身份尊貴的宗室,而且輩分還不低。
當顧南昭的視線落在顧玦臉上時,目光微微一蕩,緊接著,他的視線就落在了坐在顧玦身旁的楚千塵身上。
身穿海棠紅褙子的楚千塵正端著一個粉彩茶盅喝茶,她似乎根本沒注意禮親王到底說了些什麼。
楚千塵濃密的眼睫微垂,那喝茶端坐的樣子顯得格外的恬靜、優美,宛如一幅名家筆下的仕女圖。
塵妹妹還是那麼好看!顧南昭灼灼地盯著楚千塵的身影,幾乎看癡了。
忽然,楚千塵轉頭看向了身旁的顧玦,一邊放下了茶盅,一邊對著他抿唇一笑,笑容明媚,而坐在她另一邊的顧玦正遞了一方帕子給她,一手指了指她右手尾指。
廳外的顧南昭瞳孔微微一縮,依舊看著楚千塵。
他深刻地知道楚千塵的這個笑不是對著自己……
顧南昭不由往前跨了一步,卻聽廳內有人喊了一聲:“二皇子殿下。”
於是,廳內的其他人也看到了姍姍來遲的二皇子,包括禮親王。
一屋子中大半的人都起身給顧南昭行了禮,還有一小半人比如禮親王、顧玦他們輩分高,安之若素地坐在原位。
眾人紛紛與顧南昭見了禮,尤其是楊太妃、顧家老三顧銘等人皆是麵露喜色,覺得顧南昭的到來,是皇帝對他們靖郡王府的看重。
楊太妃很殷勤地派人給顧南昭搬來了一把太師椅,把他的座次安排在了禮親王的右側。
顧南昭心口空落落的,像是心臟被人掏空似的。
他又朝楚千塵看去,楚千塵正拿著帕子慢慢地擦拭右手的尾指,動作輕柔,仔細,唇角始終噙著一抹溫暖的笑意。
顧南昭收回了目光,失落地坐了下來,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