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奴妾(2 / 2)

此刻,皇後已經恢複了平日裡的高貴雍容,得體大方。

她看也沒看,就把那戲折子遞給了安樂,自己側首看向了殷太後和禮親王妃,含笑道:“母後,皇嬸,近日京城裡出了個叫《湘妃扇》的戲本子,頗受追捧,本宮也聽人唱了幾段,覺得有點意思,就讓教坊司排了,今天正好也唱給大夥兒聽聽。”

皇後有這個興致,其他人自然不會說什麼,禮親王妃、順王妃等人還湊趣地說了句“托了皇後的福”、“今天嘗嘗鮮”之類的話。

這時,一個宮女給殷太後與楚千塵上了茶,可楚千塵掃了一眼,吩咐道:“給太後換一杯菊花茶。”

宮女怔了怔,屈膝應了。

“母後,您最近睡得不太好吧?”楚千塵對著殷太後諄諄叮囑道,“濃茶喝多了容易睡不好,您要真想喝,就儘量喝大紅袍和普洱茶吧,這兩種茶性平和,適合您喝。”

殷太後失笑:“好好好,都聽你的。”

何嬤嬤在太後身旁頻頻點頭,似在說楚千塵說得都對。

皇後身邊的盧八姑娘起初還在留意殷太後與楚千塵在說什麼,見她們婆媳隻是說茶,便覺得無趣。

等菊花茶上來後,楚千塵又往茶裡放了顆糖,對著殷太後笑眯眯地眨下眼,才親自把加了料的菊花茶奉給她。

花廳中,戲折子還在女眷之間傳遞著;花廳外,兩個粉墨登場的戲子已經在戲台上咿咿呀呀地開唱了,那是一對漂亮的姐妹花,姐姐溫婉嫻雅,妹妹活潑可愛,姐妹倆各有千秋。

這是一折文戲,台上的氣氛悠然恬淡。

女賓們三三兩地湊在一起,一邊看戲,一邊道家常,說著京中的八卦趣聞。

皇後喝了口茶,隨意地放下了茶盅,側首忽然看向了一旁的盧八姑娘,順著盧八姑娘的視線看了過去,挑了下柳眉。

“嫻靜,你怎麼一直盯著宸王妃看?”皇後略帶幾分調侃地問了一句。

盧嫻靜這才略顯局促地收回了目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輕輕喚了聲“表姐”。

皇後優雅地撫了撫衣袖,那染著大紅蔻丹的指甲襯得她手指尤為白皙,親熱地又道:“嫻靜,你以前沒見過吧?這是宸王妃,容貌在整個京城都是頂尖的,瞧著就讓人覺得賞心悅目,舍不得移開眼,你說是不是?”

皇後的聲音不輕不重,周圍幾個離得近的宗室王妃全都聽到了,也從中品出幾分味道來。

皇後的這番話聽似在讚楚千塵,可話裡話外的意思仿佛楚千塵除了容貌彆無優點似的,綿裡藏針的。

禮親王妃不滿地皺起了眉頭,目光在皇後與盧嫻靜之間來回看著。

其他幾位王妃意味深長地彼此交換著眼神。

“表姐,我見過王妃的,昨天我在一家酒樓巧遇了宸王妃,”盧嫻靜對著皇後微微一笑。

她停頓了一下,歎了口氣,目光再次投向了楚千塵,“可惜了,王妃不認識我,所以沒能和王妃說上話。”

“彤姐姐也在,委屈得都哭了……”

盧嫻靜的這番話含影帶沙的,意指楚千塵目中無人,尤其最後一句話分明是說給殷太後聽的。

花廳中,越來越多的視線朝皇後、楚千塵這邊湧了過來,大部分人都沒心思看外麵的戲台了。

這外麵的戲哪裡有這裡的戲精彩!

“靜妹妹,你彆說了。”袁之彤溫溫柔柔地打斷了盧嫻靜,略帶幾分局促地揉了揉帕子,“不是這樣的。是我不會說話,才讓表嫂不高興了。”

袁之彤眼波微轉,慢慢地垂下長翹濃密的眼睫。

從西苑行宮回來後,她本來想找殷太後告上楚千塵一狀的,但是她試探了一兩句後,發現殷太後對此不感興趣,就忍下了,忍著一直沒有告狀。

盧嫻靜適時地歎了口氣。

殷太後放下手裡那杯香甜的菊花茶,挑了下眉:“哦?”

“表姨母,是我不好。”袁之彤有些急切地接口道,臉上湧起異常複雜的神色,緊抿著唇,似乎有些話已到唇邊,卻又被她咽了回去。

這一幕讓旁觀者不禁浮想聯翩,在心裡猜測起是不是彆有隱情。

花廳內寂靜無聲。

戲台上的那些戲子還在儘職儘責地繼續唱著,胡琴的樂聲明亮、悠揚、悅耳。

殷太後掃了袁之彤與盧嫻靜一眼,淡淡道:“知錯就改,善莫大焉。既然知道自己有錯,怎麼不見向王妃賠罪?”

袁之彤:“……”

盧嫻靜:“……”

盧嫻靜眉睫一跳,殷太後的這句話分明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吧。

盧嫻靜隻覺得周圍那一道道譏誚的目光都投在她身上,她額頭浮現一抹陰沉,連帶那俏麗的五官都染上了些許猙獰之色。

皇後攥了攥帕子,突然清了清嗓子,把眾人的注意力又引了過來。

她溫婉地笑道:“母後,您還不知道吧,在獵宮時,之彤已經向九弟妹敬過茶了,不過九弟妹不肯接。”

“本宮想著之彤怎麼說也是母後您的外甥女,九弟妹這樣,總是不太好的。”

皇後又朝楚千塵看了一眼,幽幽歎了口氣,那表情、那眼神似在說,楚千塵未免也太小心眼了。

殷太後轉頭看楚千塵,輕聲問道:“是嗎?”

袁之彤聞言不由心跳加快,目露期待。

這顯然是殷太後對楚千塵不滿的信號!

皇後也是心中一動,勾了勾紅豔的嘴唇。

這人心,是最複雜,也是最簡單的。殷太後與楚千塵瞧著再親熱,那也是婆媳,不是親母女,不可能親密無間。

當她們有共同的敵人時,也許能一致對外,但是,袁之彤可是太後的外甥女,這人都是護短的,楚千塵當眾打袁之彤的臉,就是不給太後麵子,也難怪太後會不滿。

就在這時,禮親王妃插嘴道:“千塵堂堂王妃,想原諒就原諒,不想原諒,一個小小臣女有什麼好置喙的。”

皇後麵色微微一變,眼神驟然冷了下來,如利箭般射向禮親王妃。

禮親王妃似乎渾然不覺,又對殷太後道:“皇嫂,我瞧著你這小兒媳乖著呢,聰明大方,與我投緣得很。必是你這外甥女太過莽撞而不知。”

殷太後手裡的那杯菊花茶一下子就快見底了,她猶有幾分意猶未儘,歎息著點頭道:“確實,之彤年紀小,做事不太穩當。”

皇後:“……”

袁之彤:“……”

在皇後與袁之彤古怪微妙的目光中,殷太後氣定神閒地接著道:“之彤,你身為三公主的伴讀,不陪著三公主嗎?”

恰在這時,就聽一個清脆軟糯的女音響起:“好!”

兩張桌子外,三公主安樂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興奮地鼓掌,啪啪啪,直拍得小手的掌心都紅了。

此時此刻,這掌聲顯得極為嘲諷。

袁之彤猛地反應過來了,臉色肉眼可見地一點點地漲紅,漲得通紅,一臉尷尬。

是的,她是三公主的伴讀,照理說,她應該待在三公主的身邊伺候,而不是坐在皇後這裡。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至少也可以被這些所謂的貴人斥一句“目無公主,沒規沒矩”之類的話!

袁之彤目光一凝,上次賞花宴中楚千凰被皇後斥責的一幕幕瞬間掠過腦海。

她覺得喉間發緊,心臟似是猛地縮成了一團。

隻是轉瞬間,袁之彤已經認清了利害關係,很乖巧地認錯道:“表姨母,是我的錯。”

袁之彤朝安樂的方向走了兩步,福身向安樂賠罪:“殿下,是我的錯。”

安樂還在看戲,一雙眼睛像是在放光的寶石似的,甩甩手,隨口道:“知錯就好。”

頓了一下後,安樂又隨口補上一句:“要記得改哦。”

“……”

“……”

“……”

周圍的其他人看著這一幕全都目瞪口呆。

殷太後的手指隨意地在茶幾上叩動了兩下,又道:“怎麼不敬茶呢?!”

“還不去給三公主敬杯茶。”

她的聲音放得極慢,可話語中卻似攜著雷霆之力。

皇後:“!!!”

袁之彤:“!!!”

袁之彤和皇後全都僵住了,身體和思維都仿佛被凍僵似的,一時沒反應過來。

殷太後不等她們說話,就抬手對著何嬤嬤使了個手勢,何嬤嬤就立刻拿了杯茶過來。

“袁姑娘。”何嬤嬤笑容滿麵地把茶水呈給袁之彤。

何嬤嬤看著似乎還是與平日裡一般笑容可掬,態度親和,可現在袁之彤卻覺得對方皮笑肉不笑的。

袁之彤的心一點點地墜了下去,猶如墜入無底深淵,四肢更是發寒……

殷太後的指節還在漫不經心地叩動著,一下又一下,歎道:“哀家在宮裡久了,都不知道原來現在賠罪是需要先敬茶的。真是老嘍。那就敬茶吧。”

殷太後搖頭又歎息,仿佛她就是個不懂世俗理解的老婆子。

殷太後也才四十幾歲的人,保養得當,這幾個月來她被楚千塵調養得很好,麵色紅潤,容光花飯,整個人瞧著也就不到四十的樣子,這番話由她說來,顯得有些違和。

周圍的其他女眷們神色有些怪異,用一種說不上同情、譏誚還是唏噓的目光看著袁之彤,目光灼灼。

在大齊朝,通常情況下,未婚的姑娘家隻會給自家的長輩敬茶,若是姑娘家敬茶給外人,那麼隻會是敬主母,也就意味著少女不是為奴,就是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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