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個在黑暗中走過萬水千山的旅人,在精疲力竭之時,終於看到了她的目標,她的光明。
楚千塵隨意地揮了揮手,吩咐江沅道:“丟出去,打一頓。”
末了,她又很“貼心”地補充了一句:“彆在店裡打,免得影響了店家的生意。”
三人皆是大驚失色。
不僅是驚於靜樂居然敢反抗,敢動手,更驚的是,楚千塵明顯知道他們的身份,還敢明目張膽地吩咐下人對他們動手。
盧方睿可是駙馬!
盧方睿和盧嫻靜兄妹倆可是皇後的親表弟和親表妹。
盧嫻靜像是被人當眾拔了衣服似的,露出羞辱萬分的震驚,脫口道:“你敢?!”
一張俏臉瞬間漲得通紅通紅,像是被人刷了朱砂似的。
楚千塵根本懶得與盧嫻靜說話,而江沅也不需要楚千塵再吩咐,已經笑眯眯地應了命,還煞有其事地揖了揖手。
這動作由她作來,分外的利落,帶著幾分颯爽,幾分不把盧家人看在眼裡的漫不經意,幾乎是赤裸裸的輕蔑了。
盧方睿剛剛在江沅這裡吃了苦頭,看到她逼近,就下意識地想往後退,外強中乾地喊了一聲:“放肆!”
江沅用行動回答了她到底敢不敢放肆,如毒蛇般出手,一把抓住盧方睿的小臂,把人往外拖去。
盧嫻靜緊張地驚呼道:“三哥!”
盧嫻靜和祁安菱看著盧安睿被那丫鬟拖拽著往樓下去了,皆是心焦,連忙追了上去,一個喊著“三哥”,一個喊著“爺”。
盧嫻靜下了一階樓梯後,又驀地停住,回過頭,憤憤地朝靜樂與楚千塵看了過來,不忘放下狠話:“我一定會告訴表姐!”她就得等著靜樂與楚千塵在皇後跟前跪下認錯!
然而,楚千塵活了這兩輩子,早就不知道被人放了多少狠話了。
光是造反這一樁,就不知道被多少人指著脊梁骨罵了!
她要是怕這個,日子也就不用過了。
楚千塵無視這一地的狼藉,拉起靜樂的手又坐了下來,笑眯眯地說道:“來,靜樂,我們繼續挑發釵。”
靜樂怔怔地看著楚千塵笑靨如花的臉龐,很顯然,她完全不在意盧嫻靜的威脅。
這一刻,靜樂的眼中隻有楚千塵,全然聽不到那“蹬蹬蹬”的下樓聲以及盧方睿他們憤懣的叫囂聲。
須臾,靜樂慢慢地眨了眨眼,回過神來。
她的手下意識地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從前每次對上盧家人時,她心裡總有一種沉甸甸又壓不下去的憋悶,說不出來的難受。
可是現在,她卻沒有那種感覺了,感覺渾身上下像是被打通了奇經八脈似的,很暢快,非常的暢快。
楚千塵看了看放在靜樂跟前的那些首飾,隨意地挑揀了一番,拿起一個珍珠發箍對著靜樂比了比,發箍上串的珍珠隻有蓮子米大小,十分精致。
“這個發箍不錯。”她一邊說,一邊幫靜樂給戴上了,滿意地頷首,“就這個吧。”
靜樂摸了摸珍珠發箍,看看銅鏡中的自己,點點頭。
楚千塵又順手幫她理了下鬢發,意味深長地說道:“你是顧家的姑娘,喜歡的就拿著,不喜歡的就扔了,人活一世,不過一甲子,有什麼好猶豫糾結的。”
楚千塵說的是發箍,但在場的人都知道她在暗指盧方睿。
“……”靜樂微微睜大眼,想著剛剛發生的一切,不禁有所觸動。
是啊,事情本來很簡單,喜歡就留著,不喜歡就扔了。
她忍不住朝樓梯的方向看去,此刻早就看不到人了,唯有她掌心留下的刺痛感在提醒她,剛剛發生的一切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過的。
剛剛那一巴掌打出去時,留下的爽快感猶在心頭。
楚千塵又道:“要不要去看看?”
“要!”靜樂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
姑嫂倆起了身,留下琥珀結賬。
夥計慢了一拍,才遲鈍地想起送客,嘴裡喊著:“兩位夫人慢走,小的送送二位。”
等把人送到大門口時,夥計就看到了被江沅一腳踩在地上的盧方睿,表情更複雜了,連原本要說的話都給忘得一乾二淨。
多寶齋外麵的街道上,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鬨的路人,裡三層外三層,全都對著盧方睿與江沅指指點點。
有人說這幾個大男人怎麼還打不過一個女流之輩;有人在好奇地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人說是不是該報官呢;也有人對著盧方睿指指點點,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肯定是他不好,所以人家姑娘忍無可忍,才會動手……
喧嘩嘈雜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盧嫻靜站在一旁花容失色,臉色難看極了,簡直就要往祁安菱背後縮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放……啊!”倒在地上的盧方睿掙紮著想要起身,可江沅腳下稍微一使力,他就動彈不得了,嘴裡發出殺豬似的慘叫聲。
倒地的人不止是盧方睿,還有盧家的兩個家仆,全都摔了個四腳朝天,哀嚎不已。
靜樂看著灰頭土臉的盧方睿,手又挽住了楚千塵的胳膊,心情更暢快了。
冬日的暖陽下,她的眼眸越來越明亮。
她從來沒有想過,原來她曾經畏懼的男人其實不值一提,原來她也能過得這麼痛快。
相比之下,楚千塵的眼神則是平靜無波,沒有一絲漣漪,仿佛盧方睿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似的。
楚千塵輕輕地拍了拍靜樂的手,含笑道:“沒什麼好怕的。”
“宮裡要是不讓和離,就見他一次,打一次,豈不是開心?!”
靜樂盲目地頻頻點頭。
她看著楚千塵的眼神是那麼專注,近乎虔誠,對她來說,隻要是楚千塵說的,那就是對的。
就在這時,街的另一頭傳來了一陣淩亂的馬蹄聲,緊接著,就有幾人扯著嗓門喊了起來:“官兵來了!”
喊聲七零八落地傳了過來,一些圍觀的百姓畏懼官府,趕緊往街道兩邊讓去,給策馬而來的官兵讓路。
盧嫻靜見狀,如蒙大赦,她那惶惶不安的眼眸中也有了神采,想著等官差來了,一定要讓他們製服這個出手傷人的小賤婢。
就是京兆府的衙差不敢對宸王妃出手,但隻要他們能拿下這個小賤婢,事後,他們盧家也可以以此進宮狀告宸王府縱奴傷人的!
盧方睿的眼中也燃起了一絲希望的火苗,惡狠狠地瞪著江沅。
“得得得……”
馬蹄聲漸近,來人的形貌也漸漸清晰。
一看來人的製服,就知道了這十幾人是五城兵馬司的人。
為首的青年身披一件霜白的鬥篷,他胯下的白馬奔馳時,那鬥篷恣意飛舞,襯得來人宛如謫仙雲遊。
盧嫻靜扯著嗓門,對著來人求救:“這位大人,我們是東平伯府的人,這個賤婢竟然對我三哥動手,大人快把這賤婢拿下!”
盧嫻靜氣急敗壞,惱得失去了理智,連“賤婢”之類的詞都掛在嘴上了,又引來圍觀者的一陣騷動。
這不是蘇慕白嗎?江沅看著白馬上的青年挑了挑眉梢。
蘇慕白也看到了腳踩駙馬的江沅,兩人四目相接,接著,他就瞧見了站在多寶齋外的自家王妃與靜樂長公主。
蘇慕白拉了拉韁繩,在距離江沅與盧方睿兩丈餘的地方停下了馬。
以他的聰明才智,就是沒人稟明前因後果,隻是看看在場的這幾人,約莫也能猜出個八九成,再看靜樂那一副“以王妃為尊”的做派,基本也了解了九成九了。
他心裡琢磨著,等他回府後,要跟王爺提一句,彆惹著了王妃,他們王妃既會打人,又會調教人,不是靜樂長公主那等白兔子。
蘇慕白越想越覺得他當初是替王妃背了黑鍋,明明就是王妃自己願意嫁給王爺的。
蘇慕白看也沒看盧嫻靜,唇角一勾,宛如三月春風吹過這冰天雪地的街道。
“江沅,打完了沒,要不要幫忙?”蘇慕白含笑著問道。
盧方睿:“……”
江沅似笑非笑地瞥了被她踩在腳下的盧方睿一眼,一邊收回腳,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打完了。”
周圍的其他圍觀者也全都跟啞巴了似的,傻愣愣地看著這一幕,看著打人的丫鬟服侍她的主子上了馬車,看著那輛馬車堂而皇之地在五城兵馬司那些人的護送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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