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醫,全都是庸醫!!”
他的臉色慘白如紙,額頭汗如雨下,身上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新衣裳,腰部用白布包紮了幾圈,還有身上的一些擦傷也被清理過了,上好了藥。
“老爺,你以後可怎麼辦啊!”劉氏悲痛地撲在榻邊,涕流滿麵地又哭又喊,“來人,繼續給我去請名醫!”
劉氏根本就不願意相信自己的丈夫從此癱瘓了,尖聲地令下人再去京城其他醫館請大夫。
內室中,一片雞飛狗跳。
楚令霄愣愣地坐在一旁,好一會兒多沒說話,先是驚,驚訝之後,又是喜。
他的拳頭在袖中一時握緊,又一時放開,若有所思。
他知道,楚千塵說什麼把楚令宇送去幽州,代他受過,不過是楚千塵想出氣罷了。
現在楚令宇被人偷襲,打得這麼重,無論這件事到底是誰乾的,現在楚令宇都癱瘓了,那麼楚千塵也算出了這口氣了,這種程度應該差不多了吧。
既然如此,那兵部武選清吏司的那個差事是不是就該給他了?
隻是想想,楚令霄的心跳就開始加快,有些激動。
他心裡高興,卻也知道這個時候若是表露出來,未免為人詬病,做出一副沉痛的樣子。
其實,楚令霄的心裡並不同情楚令宇,甚至還覺得楚令宇是活該。
去歲,他的腿被皇帝打瘸了,那段時間楚令宇明裡暗裡地都在說風涼話,一會兒說他傷腿不愈,不如請貴妃去皇帝那裡求個太醫;一會兒又說他這是殘疾,不能再擔這個爵位。
現在楚令宇的脊柱也被人打斷了,那都是活該!
也就是他到處得罪人,才會被人給惦記上,吃了這悶棍!
楚令霄頗有幾分幸災樂禍,坐等看笑話。
就算他之前對楚令宇有幾分的兄弟情,也在過去這幾天來的爭吵中消失殆儘了。
他知道楚令宇對他這個大哥也沒什麼敬意,楚令宇也根本沒打算把他接回京,說到底,全都是衝著楚雲逸的麵子而已。
此刻,二房的棲嵐院全都是人,不僅太夫人在、楚令霄在,三房以及四房的人也都聞訊而來,把裡裡外外擠得密不透風。
眾人神情各異,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
楚千凰也在,不過她和楚千菱等女眷們都在外麵的堂屋裡。
楚千菱也在哭,哭得不能自抑,兩行清澈的淚水汩汩而下,臉上的那道疤痕至今都沒有痊愈,連脂粉也掩蓋不住。
幾個妹妹圍在楚千菱旁邊,柔聲安慰她,但楚千菱依舊淚如雨下。
楚千凰望著內室的方向,一言不發。
她知道是安達曼郡王派人對楚令宇動的手,心裡也是痛快的:楚雲逸是她的親弟弟,也是楚令宇親侄子,可是楚令宇為了一己之私竟然半點不念叔侄之情,想把楚雲逸送康鴻達這個變態!
他既然能做出如此卑鄙下作的事,今天淪落到這個下場,那也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是報應!
人在做,天在看。
楚千凰不動聲色地撫了撫衣袖,對著抱琴做了個手勢,抱琴就湊了過來。楚千凰對著她輕輕耳語了一句,讓她去告訴薑姨娘一聲。
抱琴就悄無聲息地出去了,此刻屋裡屋外都亂,根本就沒人注意她是何時離開的。
楚千凰靜靜地看著抱琴的背影,神情沉靜安穩。
楚令宇癱了,就不能再繼承爵位了,接下來,無論沈氏是真心還是假意,都得設法促成她與楚令霄能和離,那麼楚雲沐隨沈氏離開,楚雲逸就能順利襲爵。
日後也有人給薑姨娘撐腰,她也可以放心了,這就全當是全了原主的孝心吧。
楚千凰打定了主意,正要收回視線,又有了一個身形微胖、身著青色直裰的中年大夫來了。
婆子把這大夫領進了內室,對太夫人道:“太夫人,這位王大夫是京城裡最好的跌打大夫了。”
太夫人的眼裡一下子就燃起了希望的火苗,楚令霄默然不語。
劉氏急切地說道:“王大夫,快給我家老爺看看吧!”
王大夫微微頷首,也沒多寒暄,就繞到了屏風後頭給楚令宇看病去了。
就聽那位王大夫的聲音間斷地傳來:
“楚二老爺,我這樣敲擊您的腿,你有感覺嗎?”
“我現在摸一下您的腰骨,您且忍著點……”
“我再給您探個脈……”
“……”
中間還夾著楚令宇的痛呼聲、呻吟聲、到抽吸的聲音。
屏風另一邊的太夫人、劉氏等人皆是屏息。
一盞茶後,王大夫就滿頭大汗地過來了,一臉的為難。
他還開口,太夫人與劉氏心裡已經是咯噔一下。
太夫人抱著一線希望地問道:“王大夫,我家老二還有希望能走嗎?哪怕瘸了也無妨……”
王大夫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太夫人,貴府二老爺這是癱症,藥石罔顧。”
劉氏又是崩潰大哭,眼淚鼻涕一起下,指著王大夫的鼻子罵道:“庸醫,給我把這個庸醫趕出去!”
“哼!”王大夫氣得臉都扭曲了,拂袖而去,心裡決定以後他們千金堂絕對不接永定侯府的診。
太夫人也是如遭雷擊,臉色又白了三分。
“請太醫。”太夫人激動地說道,“去請太醫,太醫院的謬太醫最擅長治骨傷了,他一定有辦法的。”
劉氏仿佛抓住了一根浮木似的,泣不成聲地說道:“沒錯!謬太醫最擅長治骨傷了!”
三老爺楚令庭為難地說道:“母親,我們哪裡請得動太醫?”
其他人雖然沒說話,也都是心有戚戚焉。
從前貴妃還能求求皇後,可現在皇後最忌憚的人就是貴妃與二皇子了,不給楚家下絆子就不錯了,更彆說幫忙了。
太夫人也明白這一點,拇指的指腹輕輕地摩挲著光滑的流珠,然後咬了咬牙,似乎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對劉氏道:“阿盈,你去國公府求你大嫂,拿國公府的帖子去請太醫。”
太夫人越說越慢,越說越艱難。
楚家與沈氏鬨到這個地步,現在太夫人主動開口說去求沈氏,簡直就跟讓她給沈氏賠罪認錯似的。
劉氏的臉色比太夫人還難看,覺得她現在上門那不是平白去讓沈氏折辱自己嗎?
“母親,大嫂肯定不會答應的,隻會看我們的笑話。”劉氏揉著帕子,咬牙切齒地說道,“或許就是大嫂找人乾的,不然無緣無故地,老爺也沒什麼仇人,誰會來找他!”
“沒錯,肯定就是大嫂!”
劉氏篤定地說道,心裡已經認定了幕後的主使者就是沈氏。
沈氏對他們二房一向不安好心,尤其這次楚令宇因為康鴻達這件事明顯是得罪了沈氏。
太夫人:“……”
太夫人抿緊嘴唇,神情嚴肅,顯得不苟言笑。
其實,她的心裡也覺得這件事很可能是沈氏命人所為,要麼就是穆國公府的人想幫沈氏出氣,但是沒有證據。
太夫人不知道第幾次地陷入深深的後悔中。
當年就不該讓長子娶沈氏的,沈氏這個蛇蠍婦人是要攪得楚家家破人亡啊!
太夫人死死地捏住了手裡的流珠串,下一刻,就聽躺在榻上的楚令宇恨恨地說道:“大哥!是你對不對?!”
“你彆裝模作樣了,是你指使的對不對?!”
楚令宇幾乎咬碎一口白牙,血紅的眸子裡迸射出滔天的恨意,如同一頭被逼上絕路的野獸,恨不得把楚令霄給撕碎。
楚令霄還在暢想著他光明的未來,忽然被楚令宇指責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愣了一下,才道:“二弟,你胡說八道什麼?!”
楚令宇因為發福有些變形的麵龐此刻因為疼痛與仇恨顯得扭曲,目光更淩厲了,殺氣騰騰地又道:“是你!”
“大嫂害我有什麼好處?根本多此一舉!!”
雖然楚令宇被腰部的劇痛折磨得死去活來,但是腦子可沒糊塗:楚千塵逼自己去幽州代兄受罪的目的不過是想讓他們兄弟反目成仇,現在沈氏與楚千塵母女隻需要坐著看好戲即可,沈氏又何必多此一舉地派人來打斷自己的腰骨,對她根本沒有半點好處!
所以,肯定不是沈氏與楚千塵母女,這件事的得利者一看就是楚令霄。
是楚令霄試圖渾水摸魚,把罪名推到沈氏母女頭上,他自己可以擺脫嫌疑!
楚令霄真是好狠的心,好毒辣的手段,就為了兵部武選清吏司的那個差事,竟然絲毫不念兄弟之情!不,應該說,他也是為了爵位吧!
是啊,楚令霄連親兒子也能說賣就賣,自己這個弟弟自然是說棄就棄,誰敢擋他的道,他就要誰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