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塵卻是知道的,她已經聽江沅說了經過,不動聲色地也朝楚家的馬車望了一眼,嘲諷地勾了下唇。
裴霖曄與沈家人一一告辭後,就上了馬,策馬離開。
“表舅,玄鳳,你們下次再來玩啊!”小屁孩熱情地對著一人一馬揮手,高喊道。
穆國公夫人目送裴霖曄離去的背影,唇角翹了翹,眼底浮現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心情不錯:楚令霄隻是女兒人生中的一道坎,現在他們已經和離了,意味著男婚女嫁各不相乾。
女兒還年輕,總不能一輩子一個人吧。
裴霖曄很不錯,今年三十一歲,到現在都沒有成親。
他自己從來沒說過,但是穆國公夫人與穆國公全都看出來了,裴霖曄喜歡女兒,他一直等著她,默默地等了很多年。
穆國公夫人的眼眶泛起了一種酸澀感,忍著淚意,又一次後悔了:他們當年真不該因為報恩而草草定下這門親事,害了女兒半生。
不著急。穆國公夫人在心裡對自己說,裴霖曄如果真的是有心人,應該也不會急在這一時半會。
穆國公夫人也從沒跟沈芷提過裴霖曄的心思,她知道女兒還需要時間來愈合心中的傷痕,緣分不能強求,一步步來吧。
“外祖母!”這時,沈雲沐拉了拉穆國公夫人的裙裾,把她從思緒中喚醒,“您下回要不要來我們家小住?我家的位置可好了,離三姨母家很近,隻要走兩條街就可以去找七娘玩。”
“三姨母、三姨父帶七娘去冀州的溫泉莊子玩了,再過幾天應該就回來了……”
“小話癆”一個人就可以絮絮叨叨地說很久,一會兒與他外祖母聊天,一會又指揮著下人幫他搬東西,興致勃勃。
對他來說,今天不僅僅是搬家而已,他還將在有屬於自己的屋子,沈芷住正房,他會住到東廂房去,還會在東廂房劃出一間當他的書房。
沈雲沐一下子就覺得自己長大了,是男子漢了。
他拉著沈千塵一起陪他整理書房,宅子裡已經有粗使婆子打掃過,乾淨整潔,那些大件的家具也都安置好了,但還需要布置。
沈雲沐小小一個人,主意特彆多,還吩咐丫鬟把他說的都記下來:
“書桌就放窗邊,然後要養一缸金魚跟睡蓮。”
“這裡靠牆要有兩個書架。”
“這裡就放多寶格。”
“這麵牆我想掛一幅畫,那裡放一個熏香爐。”
“還有,書房裡要有一張美人榻,我讀書累了,可以歇一會兒,用一道屏風擋起來好了……”
“……”
沈雲沐口沫橫飛地說著,沈千塵忽然覺得他描繪的格局有些眼熟。
沈千塵眨了眨眼,在書房中轉了半圈,抿唇笑了。
難怪她會覺得熟悉,這小屁孩分明是模仿了王爺外書房的格局。
小屁孩看來很仰慕王爺呢!
沈千塵心念一動,想著回去就讓顧玦給沈雲沐畫一幅畫作為喬遷之禮,嘴裡對沈芷道:“娘,我已經定好了牌匾,後天就會送來。”
她定的牌匾上寫著“沈宅”二字,有了牌匾,這裡才算是一個家。
“還是你細心。”沈芷笑了。
搬家的瑣事多,她也就沒著急去訂牌匾,想著等安頓好了,再訂牌匾也來得及。
她的女兒真是能乾,她考慮到地,沒考慮到的,女兒全都替她想了。
小小的宅子內,氣氛和樂,一家人有商有量地布置著宅子,渾然不覺疲憊。
這一天,沈千塵直忙到了下午申時才離開沈宅。
馬車駛出武清街後,沈千塵忽然吩咐道:“從永定侯府繞個圈子吧。”
琥珀立刻打開車廂前麵的一扇小窗,對著外麵趕車的車夫吩咐了一聲,然後又關上了小窗,笑道:“王妃,二老爺癱了,聽說這些天火氣一天比一天大,今天大老爺出獄回侯府,恐怕侯府今天會很‘熱鬨’!”
車夫立即就駕著馬車改了道,往永定侯府所在的鬆鶴街駛去。
如同琥珀所猜測的那樣,永定侯府中此刻氣氛壓抑,似是風雨欲來,全然不像沈宅的喜氣洋洋。
楚令霄這次在天牢遭了大罪,挨了好幾次打,方才又被裴霖曄揍了一拳,傷上加傷,太夫人心疼長子,本來一回府就想叫大夫上門的,結果去請大夫的婆子根本就沒機會出門,就被二房的人攔下了。
二房的人把榮福堂圍了個水泄不通,幾乎做出了“逼宮”的架勢。
“娘,我要請大夫給我看病,您說家裡沒銀子,現在大哥要看病,家裡就有錢了?”楚令宇又是被人抬來榮福堂的,他又胖了一圈,說話時,雙下巴一顫一顫的,眼眸陰沉而怨毒。
無論是楚令宇、劉氏以及楚千菱等人,都沒有因為楚令霄的回來而歡喜,更多的是怨艾,是不滿。
“娘,您實在是太偏心了!”劉氏憤憤地說道。
楚千菱等姐弟幾個也是點頭,全都覺得祖母一直偏向大伯父與長房的堂姐、堂弟們。
太夫人覺得楚令宇、劉氏等人的目光全都像帶刺似的,紮得她渾身刺痛。
她想說不是,想解釋楚令霄在天牢受了很多苦,可話還沒說出口,已經被楚令霄搶在了前麵。
楚令霄勃然大怒地對著楚令宇斥道:
“楚令宇,我可是你的大哥,長兄如父!”
“要不是為了讓楚家的榮耀,我又怎麼會下獄?!”
楚令霄是真的覺得他是為了楚家才會遭了大罪,偏偏他的弟弟非但不感激他,還要指責他,對身陷囹圄的他視若無睹,簡直無情無義。
楚令宇已經不想聽楚令霄這種翻來覆去、了無新意的老生常談了。
在他這個大哥的眼裡,就隻有他自己,所有人都得為他犧牲。
“我可沒你這麼自私自利的大哥,反正話我已經都說在前頭了,我要分家。分家後,娘,你愛把錢花在大哥身上,我也管不著。”
“隻要一天不分家,誰也不許把公中的錢花在大哥的身上。”
楚令宇冷冷地說道,徹底撕破了臉。對他來說,楚令霄已經不是他的大哥,而是強盜,一個試圖搶他銀子的強盜!
楚令霄剛剛在裴霖曄那裡吃了虧,被狠揍了一拳,到現在腹部都在陣痛著,可想而知,腹部肯定是淤青了。
他心裡憋著一口氣,這口氣從皇帝將他下獄開始一直憋到了現在,這一刻,終於爆發了出來。
“楚令宇,我今天就代父教訓你這個不敬長兄的孽畜!”
楚令霄拎起拳頭,撲過去就揍,一拳接著一拳,一拳比一拳狠。
楚令霄這段日子過得太不如意了,被玄淨陷害以致被下獄;沈芷不僅與他和離,還帶走了他的嫡子;裴霖曄不僅覬覦沈芷,給他戴綠帽,而且還敢對他動手……
這一件件、一樁樁全都是楚令霄心中的刺,他借著拳頭全都發泄在了楚令宇身上。
楚令宇在癱瘓前身手就不如楚令霄,現在下肢癱了,與楚令霄之間的差距就更大了,試著反抗,但楚令霄反而打得更狠了,打得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旁邊,劉氏尖銳地喊道:“來人,快來人!”
楚令霄更火大了,猛地推了楚令宇一把。
楚令宇慘叫一聲,身子一歪,從肩輿上摔了下去,後腦撞在了後方一把椅子的尖角上。
“老爺!”劉氏的聲音更高亢、也更尖銳了,幾乎掀破屋頂。
楚令宇倒在了地上,眼睛緊閉,一動不動,後腦上汩汩地流出鮮血,沒一會兒,地上已經血流成河,血紅得刺眼。
屋子裡靜了一靜,太夫人、楚千菱等人全都傻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時間似乎停頓了一下。
劉氏臉色刷白,如雪般蒼白,咽喉仿佛被看不見的手掐住了似的。
須臾,她才發出了聲音,嘴唇不住地顫抖著:“殺人了……”
“楚令霄殺人了,殺人償命!”
“來人,快去報官!殺人了!!”
劉氏的腦子裡一片空白,眼前隻有那一灘刺目的鮮血,聲音越來越尖銳,越來越高亢。
下人們還都傻著,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有人去扶倒在地上死氣沉沉的楚令宇,有人去請大夫,也有人去給劉氏順氣。
榮福堂裡,一團亂,雞飛狗竄。
府中的空氣更凝重了,一層層陰雲凝聚在空中,天氣陰沉沉的。
侯府中有沈千塵的眼線,榮福堂裡發生的一切很快就有人告訴了琥珀,琥珀回到了馬車裡,又稟給了沈千塵。
馬車在短暫的停留後,又繼續往前駛去,這一次目的地是宸王府。
沈千塵一點也不意外,楚家早就亂糟糟,也就是沈芷有手段,還能讓它勉強維持住外麵的體麵,讓它倒得沒那麼快。現在沈芷走了,這個楚家也熬不上多久了。
什麼永定侯府?!藏汙納垢,肮臟不堪。
沈千塵漫不經心地勾了下嘴唇,隨口問道:“人死了沒?”
琥珀答道:“二老爺暫時還沒死,方才大夫來了,說他怕是不太好,撞得有點重,流了很多血……”
沈千塵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也沒有太在意。
反正這是他們兩兄弟自己的事,要鬨要爭,要死要活,也不關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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