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怕他說太多了,言多必失,萬一讓彆人抓住了把柄,反而令沈千塵為難。
顧錦心有顧忌,所以能忍,禮親王卻不能忍下去了,怒火高漲地對著楊太妃斥道:“楊氏,你空口白牙,顛倒黑白,真當本王是啞巴嗎?!”
禮親王不稱弟妹,當眾稱楊氏,可見氣到了極點。
他雖然怒火攻心,但還記得場合,隨即就對著顧玦揖了揖手:“皇上,請恕臣君前失儀。”
禮親王深吸了兩口氣,冷靜了不少,有條不紊地接著往下說:“當日分家,按照宗室規矩,嗣子分得祖宅以及七成產業,剩餘產業由其他幾分均分,嫡子比庶子多分一成。”
“有分家文書為證。”
宗室的分家文書都在禮親王這裡有備份,他進宮也早有準備,立即就從長隨手裡的一個木匣子裡取出了一份文書,交由那中年內侍呈給顧玦。
顧玦飛快地掃了一眼分家文書,就讓中年內侍再交由刑部尚書、大理寺卿與左都禦史一一看了。
這份分家文書寫得很詳細,明確地寫明了靖郡王府公中有多少鋪子、莊子、田地等產業以及現銀的數量,也寫明了顧銘分七成,顧錦分一成二,前者拿產業,後者拿現銀。
分家時是把產業折換成現銀的價值分的,可誰都知道產業年年有出息,好的產業有市無價,可遇而不可求,價值遠超現銀。
三位大人全都細細看了一遍,確認這份分家文書沒有任何問題,可以說,按照這份文書分家的話,吃虧的人肯定是顧錦。
片刻後,那份文家文書就回到了顧玦手裡,顧玦又讓人拿去給四個舉子也看看。
包括宣舉人在內的四人皆是一驚,多少有些受寵若驚。
他們四個人能在這裡親眼聽審,已經是一種莫大的禮遇,這裡有王親,有一品大員,根本就沒有他們置喙的餘地,沒想到新帝居然如此禮賢下士,心裡既是驚喜,又緊張極了。
四人湊在一起細細地看了這份分家文書。
雖然他們不知道宗室分家的規矩,但也可以根據普通百姓分家的規矩聯想,百姓家多是長子贍養父母,所以祖宅屬於長子,家業也會多分些給長子,同理可論,嗣子承爵,分得大部分產業,也可以理解的。
按照這份文書看,楊太妃的親子顧銘明明分了大部分產業,得了天大的便宜,現在卻猶嫌不夠……該不會是他分家後把所有產業全都敗光了,如今又想找其兄顧錦討銀子吧?!
這種事也未免太有辱斯文了!
四個舉子彼此看了看,此時此刻,他們也都意識到了整件事中種種不合情理之處。
有道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郡王府就是再落魄,哪怕此前楊太妃母子隻分得了一成的家業,楊太妃也不該淪落到連一件完整的好衣裳都沒有,可是她卻穿著一件打補丁的衣裳跑去敲登聞鼓,在大庭觀眾下哭訴日子過不下去。
楊太妃落魄至此,穿得連個普通百姓也不如,反而她的兒子顧銘身著華服,這裡哪裡像是母子倆,就仿佛子是主,母是仆一般。
若是論不孝,顧銘連贍養生母也做不好,這才叫真不孝吧!
原本舉子們還對被杖責了三十的楊太妃有那麼一絲絲的同情,此時此刻這點同情已經煙消雲散、蕩然無存了。
隨著這道分家文書的傳送,風向立變。
既然分家文書沒有問題,那麼也就不存在皇後包庇其姨父以及新帝縱容皇後這兩樁罪狀了,甚至於,楊太妃口口聲聲地控訴新帝壓著靖郡王府請封爵位的折子這一點,是不是也有什麼彆的隱情呢?!
眾人看向楊太妃、顧銘母子的眼神都變了,好像都帶上了一根根刺,想要刺破他們的皮肉看看他們的血肉與心肝到底是何種顏色。
楊太妃:“……”
顧銘:“……”
楊太妃一時啞口無言,麵色陰晴不定。
她來之前,那個人就告訴過她可能發生的幾種可能性,她最好是能逼顧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她才會跑去敲登聞鼓,激起這些學子的一腔熱血,就是希望這些學子們能鬨上一鬨。
下個月就要會試了,在這個時候要是鬨出宗室醜聞,難免會讓皇家淪為學子們的笑柄,有損皇家威儀。分家也好,襲爵也罷,這本是宗室的家務事,顧玦總得要給顧氏留幾分顏麵吧?!
楊太妃心中原本是希望顧玦用爵位和銀子堵她上的嘴,她得償所願,而顧玦也可以給等在外麵的這些學子們一個交代。
如此,兩全其美,各得其所。
可惜,局勢還是走到了那個人說的另一種可能,從顧玦把那份分家文書拿給刑部尚書等人過目時,楊太妃就知道這件事變得更麻煩了。
楊太妃咬咬後槽牙,勉強定了定心神,接著道:“的確,本來家產是按這個分家文書分的,但是皇後幫著,用三十萬兩就買走了郡王府六成的產業!”
“那六成的產業本來可是價值兩百多萬兩!”
本來顧銘是分了七成家業的,可是被顧錦區區三十萬兩賤價買走了六成,隻餘下了一成,所以才會導致郡王府公中虧空,而她隻能不斷以她的嫁妝去填補虧空。
其他人聽了不由倒吸了一口氣,也在心裡算了一筆賬:除非是傻子,誰也不會為了三十萬兩,就賣了兩百多萬兩的產業。
難道真的是皇後以權勢威逼楊太妃與顧銘母子?!
“臣婦與犬子也是被逼無奈,無能為力啊!”說著,楊太妃淚如雨下,心如刀割,心口似是被人用刀子剜了一個又一個的口子。
她是真的為那筆足以吃穿幾輩子的產業感到心疼。
“原來如此!”顧玦驀地收起了折扇,將折扇在掌心輕輕地敲擊了兩下,似是若有所思。
楊太妃眸光閃了閃,心下有些得意:這件事可掰扯不清楚,當日在場的都是王親,是自家人,就是禮親王否認她的話,她也可以說禮親王偏幫皇後。
新帝若是宣其他宗室王親進宮,她也是同樣的說法。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反正她隻要做出一副被欺淩的姿態就可以了。
“那三十兩銀子呢?”顧玦問道。
楊太妃在心裡描繪的圖畫立刻就被顧玦的這個問題給撕裂了。
她怔了怔,沒想到顧玦沒說是顧銘主動賣,而是把話題轉到了銀子的去除,一時噎住了。
所有人都在看楊太妃,也都注意到楊太妃的神色不對。
她身旁的顧銘更是身子一顫,冷汗一滴滴地自額角滲出。
顧玦再問:“依你所言,顧錦低價把產業買走了,那銀子應當有三十萬兩,那些銀子呢?”
“是全都揮霍光了?”
“還是,你與顧銘故意裝作沒銀子,來告假狀?”
顧玦的質問一句比一句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