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一轉,然後笑了,接過了那件百家衣,對沈芷道:“娘,您站遠點,再看這件百家衣。”
沈千塵微微地笑,但笑不語。
沈芷一頭霧水,還是依著沈千凰的指示,往後退了兩步,再去看那件百家衣。
接著,她飛快地眨了眨眼,笑了,指著百家衣道:
“福!”
“百家衣”由那麼多塊碎布拚成,這些碎布的材質不同、顏色不同、新舊也不同,一般不講究布塊的大小與花色,反正拚在一起時,肯定是花裡胡哨的。
這件“百家衣”的特彆之處,就是製作者在拚接這些碎布塊時,拚出了一個“福”字,當人眼湊近時,容易被這些碎布塊的花紋看花了眼,反而看不出門道,但隻要站遠了,就能看得出來。
“這大概就叫‘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沈芷一邊說,一邊又坐了回來,笑容更深,“凰姐兒,你可真細心!”
沈芷的心裡是既感慨,又驕傲。
沈千凰從十八歲起,就從裴府搬了出去,一個人住在沈宅裡。
當年她提出這個要求時,沈雲沐為此鬨過,沈芷也曾擔憂過,還私底下去找穆國公夫人與沈千塵商量……最後,她還是依了沈千凰的意思。
當然,沈千凰也不是真的一個人,沈宅有護衛,她身邊也有幾個懂武藝的丫鬟,沈宅可謂固若金湯。
再過幾個月,沈千凰就要二十一歲了。
雙十年華的她已經完全長開了,五官精致柔美,烏瞳熠熠生輝,身段纖細苗條,比從前更美了,周身的氣質優雅而又不失持重,溫婉中透著堅韌。
她就像是一朵向陽而生的山茶花,生機勃勃。
這幾年變化最大的人就是沈千凰了。
她的女學已經辦了五年,起初不大,到現在,女學已經有國子監那麼大了,學生比國子監的監生還要多一倍,每一天她都過得很充實。
沈芷看著容光煥發的沈千凰,唇角含笑。她的凰姐兒,真的很好!
“二妹妹,”沈千凰轉頭看向了沈千塵,用肯定的語氣說道,“你也看出來了吧。”
沈千塵點了點頭,莞爾一笑。
沈千塵快出月子了,所以也就沒躺榻上了,今天她穿了一件輕便的紫色羅衫,頭發隻挽了一個鬆鬆的纂兒,通身沒戴一點首飾。
產後一個月,她的體型還沒完全恢複到產前,身段豐腴了兩分,倒是五官因此變得更柔和了,顧盼之間,多了幾分嫵媚與豔麗。
這對出生時間相差不過幾個時辰的雙胞姐妹,無論是氣質、容貌,還是人生經曆,全都大相徑庭,姐妹倆並不算相似,可此時坐在一起,又有一種奇妙的和諧感。
母女三人說著話,旁邊的小女嬰忽然不安分地發出了嚶嚀聲。
沈芷還以為她們吵醒了小寶貝,趕緊去湊過去看。
小小的繈褓裡,小嬰兒的麵龐白皙細膩,白胖滾圓的小臉肉乎乎的,漂亮得仿佛一尊玉雕娃娃,柔軟得仿佛一個糯米團子。
她的雙眼依舊緊閉,花瓣一樣的小嘴砸吧了兩下,似乎在做什麼美夢,看得沈芷心都要化了。
“囡囡可真漂亮。”沈芷由衷地輕聲歎道。
沈千凰深以為然地直點頭。
在她們母女的眼裡,大公主是這世上最可愛、最漂亮的小嬰兒,她們怎麼看都不夠。
若非是怕吵著小寶貝睡覺,沈芷真想在她臉上親上幾口。
顯示了一番存在感後,小女嬰又繼續安安靜靜地睡覺,似乎全然不知道外祖母與姨母的造訪。
沈千塵失笑地在小女嬰的額心輕點了一下,歎道:“這丫頭啊,現在看著乖,脾氣可大了!”
“讓她睡。”沈芷生怕她們吵了小外孫女睡覺,就拉著姐妹倆到窗邊去說話。
母女三人閒話家常,一會兒說起最近天天不著家的沈雲沐,一會兒又說起了楚雲逸:“……這一眨眼,逸哥兒都十九歲了。”
“我跟他提了幾次婚事,他都不上心。”沈芷微微蹙眉,覺得這些男孩子就是不省心,不如女兒貼心。
沈千凰默默地端起了茶盅,不接這話頭。
沈千塵清清嗓子,勸道:“娘,既然他不急,由他自己去吧,婚姻大事總得他樂意了,才能成。”
楚家現在沒長輩,沈芷也是擔心楚雲逸自己不好操辦自己的婚事,又怕他年輕人臉皮薄,這才與他提了幾次,現在聽沈千塵一說,覺得也是。
沈千凰慢慢地以茶蓋撥去茶湯上的浮沫,有一下,沒一下,當她抬眼悄悄去瞟沈氏時,卻對上兩雙十分相似的鳳眸,眼睛裡都寫著——
你知道什麼?!
“凰姐兒。”沈芷笑眯眯地喚道,笑得眼睛都半眯了起來,讓沈千凰心裡警鈴大作。
俗話說,死道友不死貧道。
沈千凰可不想被催婚,於是,當機立斷地有了決定,乾咳了一聲:“其實,逸哥兒最近去過……蕙心園。”
沈芷與沈千塵當然知道蕙心園是沈千凰開的那個女學,女學裡從先生到學生,包括幫傭的門房、廚娘、使女,全都是女子。
“然後……”沈芷催促道。
沈千凰理了理思緒,把事情大致說了。
女學裡,不僅教學生們識字,也教騎射。
前不久,女學聯合國子監舉辦了一場騎射比賽,分彆取女子頭三名與男子頭三名,不僅是女學與國子監的學生可以參加,京中二十歲以下的男女隻要能過初選,都可以報名。
沈千凰也是想進一步打響女學的知名度,才會選擇與國子監合作。
騎射比賽當天出了點亂子,一個女學生驚馬了,後來是楚雲逸與國子監的一個女先生聯手把那個女學生救下了。
“是哪個?”沈芷與沈千塵幾乎是同時脫口問道,相似的鳳眼都是亮晶晶的。
女學生,還是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