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勝一整日都是無心辦公,直等到隨身小廝匆匆過來,說是二老爺的車馬到家時,他皺了許久的眉頭才終於鬆開。
他深深呼出一口氣,總覺得這兩日感受到的後怕,比他先前大半輩子還要多。
等到回到家後,他又聽李氏說起今日二房到來的情況,不禁露出笑容。
當聽妻子說起馮氏十分喜歡宋師竹時,甚至回去後還送了她一套簪子時,他還道:“讓竹姐兒安心拿著。”
比起那幾十條人命,不過一套簪子罷了。
二房這血出得還真不多。
李氏笑道:“你那閨女,還回了禮呢。”
兩夫婦說笑了一番,李氏又把二房一家和老太太的疏離說了一遍,歎氣道:“咱們離得太遠,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竟然壞成這樣了。”
同為女人,李氏也能理解妯娌的感受。可是她嫁給宋文勝後,老太太對她著實不錯,否則李氏也不會投桃報李,接下幫宋禎禎相看的麻煩事。
宋文勝皺著眉頭:“老二也太不像樣了。”
李氏:“到底老太太也不全然有底氣。”否則婆婆這些年為何不對他們訴苦,就是對那個孩子,她心中也一直搖擺不定吧。
宋文勝輕輕搖了搖頭,也不多解釋,換了衣裳後就直奔千禧堂。他過來時,屋裡隻有宋文朔和老太太母子兩人。
宋文勝狐疑地看著親娘和弟弟的表情,總覺得這兩人在他進來前,應是起矛盾了,否則氣氛不會如此僵硬。
他不動聲色道:“娘要為禎姐兒選婿的事想來二弟也知道了。你大嫂今兒一早跟我說了,她手上暫時有三個人選,其中一個剛好在咱們縣裡的豐華書院念書,我想著,這件事也需要娘和二弟一塊拿主意。”
老太太無有作聲,宋文朔卻是語氣平靜地看著大哥:“我以為我先前寫信給大哥時,已經在信裡說了我的態度。這是他們馮家自己的決定,我們這些年,虧得也夠多了。”
馮家自己想把孩子推入火坑,難不成宋家還要攔著?
宋文勝用茶蓋撥動碗裡的茶葉,平靜道:“你查了這件事這麼多年,那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誰,你查出來了沒有?”
這件事是宋文朔半輩子最大的恥辱,哥哥當麵提及,他的麵色立刻就黑下來了。
宋文勝攤著雙手道:“你就願意這樣被他們牽著鼻子走嗎,他們馮家想送人進宮,說送就送?”馮家哪來那麼大的威風?
他哼了一聲,“我倒想看看,我要是把那孩子嫁在縣裡,他們還能怎麼辦?”
他弟在嶽家喪禮上被抓個罪證確鑿,當時正好馮氏受了刺激流產,馮家那個外室子,拿著證據硬逼著宋文朔給交代。
族規四十無子方能納妾。馮氏為宋家生養了三個孩子,宋文朔要是把孩子記作庶女,宋家祖祖輩輩的臉就丟儘了。
整件事一環扣著一環,就跟算計好了一樣。
宋文勝都覺得他弟攤上這些禍事真是倒黴。
宋文勝這句話說得十分意氣用事,宋文朔卻一向謹慎,他道:“你讓我再想想。”
晚間的宴席,席上隻有幾個孩子一直說說笑笑,宋文勝看著他弟一聲不吭,就知道他還沒把這事想明白了。他搖了搖頭,這一頓接風宴吃的,估計老二都不知道是什麼滋味l 。
晚宴過後,馮氏有些許疲憊,正在屋裡休息時,丫鬟突然進來通報了一個消息,說是李氏想要過來見她,問方不方便。
正在為馮氏按著肩背的郝嬤嬤道:“太太,大太太怎麼來的突然?”
馮氏也有些詫異,她與這個嫂子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兩人幾回見麵並無多少話聊,李氏怎麼突然過來了。
她想了想,正想說話,郝嬤嬤就低聲道:“大太太和老太太一向要好,許是想要幫著老太太勸太太來了。”她頓了下,“當年老太太在世時,就經常教導我們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大太太和老太太那麼好,許是也是同一類人。”
郝嬤嬤最後一句話中的老太太,說的正是馮氏的親娘。爹娘都過世後,馮氏拿了母親的嫁妝,也順便收攏了她身邊的下人。郝嬤嬤先前是她母親的貼身丫鬟,如今卻是她屋裡的管事嬤嬤。
早在今日宋師竹指著她頭上的發飾說事時,郝嬤嬤就對大房無甚好感了。馮氏隻有兒子沒有女兒,平日她手底下一些不合用的珠寶首飾,都是他們幾個心腹嬤嬤平分了。
今日突然衝出來一個宋師竹,拿了她早就看好要給小女兒當嫁妝的蟲草花簪,郝嬤嬤一想起來就覺得心在滴血。
馮氏沉默了一下,道:“先讓大嫂進來吧。”
郝嬤嬤看了一下馮氏的麵色,覺得還是差了些火候,就繼續道:“我沒想到大太太會這麼快過來,有個事情還沒來得及和太太說。”
她頓了一下,見馮氏沒有追問,就自顧自說下去了,“那姐兒這在這府裡過得可真滋潤,我去看了一下,就連梧桐都被她打發走了,說是大姑娘看不過眼,把人趕莊子上去了。梧桐是我們幾個給太太出氣用的,就連老太太都沒話好說,大姑娘這麼乾,不是越俎代庖嗎。”